浅谈《金锁记》中曹七巧的形象塑造 [摘要]张爱玲曾在《自己的文章》中论述自己的美学观:“我不喜欢壮烈,我是更喜欢苍凉的。壮烈只有力,没有美,似乎更缺少人性……,苍凉之所以有更深长回味,就因为它像葱绿配桃红,是一种参差的对照。”无疑,正是这种“苍凉”的美学意味与“参差的对照”的艺术手法,造就了张爱玲小说中独特的艺术魅力,使之历久弥新。《金锁记》是张爱玲的代表作品,也是她主题挖掘及艺术创造最深刻、最丰厚的作品。它将人生的荒诞与荒凉诠释到极致。《金锁记》中的曹七巧一直被人们看作是张爱玲笔下最完整的女性形象,也是她塑造得最厚实的小市民形象,甚至可以说是张爱玲为现代文学史贡献的一个独一无二的具有经典意义的艺术形象。 [关键词]苍凉 悲剧 金钱和情欲 语言艺术 意象的丰富 心理描写的细腻 张爱玲小说“苍凉”的美学意味与“参差的对照”的艺术手法,在《金锁记》中曹七巧的形象塑造中集中体现了其小说苍凉的底色、悲剧的氛围。 (一)“凡人”形象的有血有肉。 1、“凡人”形象的塑造 (1)金钱交易下的婚姻为七巧悲剧的一生埋下沉重的一个伏笔。 曹七巧是麻油店人家出身的下级阶层的女子,可是她的大哥为了攀附权贵,把她嫁入了没落大族姜家,她丈夫是个自小就卧病在床的废人,七巧出身平民,有着勇敢刚强直爽的一面,突然进入了死气沉沉、勾心斗角的封建家族,而且嫁着一个废人,这个矛盾注定这是一个悲剧故事。在姜家她处处遭到排斥和冷眼,因此她不断反抗,在别人眼中,她恶名昭著。后来丈夫和老爷相继死后,姜家分了家产,七巧终于得以脱离封建家族的桎梏——张爱玲把它比作是一把金锁——带着儿女搬到外头住。在七巧的下半生,虽然没有了压抑的生活,而且有了经济基础,可是她的后半生过得并不如意。旧时曾托以幻想的意中人三爷季泽来找她,她毫不犹豫揭穿了他的骗财的把戏,把自己生命中唯一一点的爱情葬送了;儿女长大要成婚出嫁了,可是七巧偏要和儿媳过不去,终于气死了儿媳;女儿三十岁了仍未婚嫁,好不容易找了对象,七巧偏从中破坏……最后,这么一个不幸的女人终于在郁郁中死去,结束了她不幸的一生。 (2)没有亲人,没有友情,没有爱情,成为了黄金的奴隶,使七巧的悲剧命运再涂上沉重的一笔。 畸形的生存方式扭曲了七巧的灵魂,使地她下决心报复一切人,这中报复已成为一种潜意识和生活的需要,乃至于把报复施与自己亲生儿女身上。从制造自己亲身儿女的更大的不幸中获得快感。母亲迫害儿女,这是儿女的不幸,也是母亲的不幸。 人类最神圣的母爱在七巧身上已消失殆尽:没有良知,没有内疚,没有羞耻,恣意破坏他人幸福。她自己的爱情无法实现,便要几个人的爱情甚至生命来作为陪葬。儿子长白,女儿长安就是她的牺牲品。 人活着,必须有各种欲望支撑着。当七巧渴求情欲的烈火被季泽无情地泼灭了之后,她开始让金钱成为她精神的主宰。如何夺取更多的金钱,以取代不可求的情欲,就填满了她的整个生活空间。金钱成为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而姜老太太为了让她死心塌地伺候二爷将她扶了正位,这无疑为她攫取金钱提供了一种可能。于是,她眼里只有金钱,她意识到只有钱不会鄙视她,所有的欲望都不如金钱重要。有了钱,姜家可以买她;为了钱,她的亲哥哥将她卖给一个残废人;想要钱,兄嫂一次次登门拜访……她一步一步把自己锁在黄金的枷锁中。 2、对七巧在金钱和情欲的冲突中性格的透视,受到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影响。 张爱玲所塑造出的这种扭曲的人物形象有着当时时代背景的衬托而显得是那样真实、平凡、有血有肉,从而表现世界的无情和人生的悲凉. 曹七巧自私到为自己的无爱而去毁灭自己儿女的爱情,另外,七巧已经把金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了,好象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钱。最终她还是如愿以偿了。钱到了她手里,她是最权威的了,可以为所欲为。然而钱本来就是人生的点缀,终是身外物,现在却成了七巧生存的唯一支撑和目标,又不能不说七巧是悲哀的.如此自私恐怕只有张爱玲才能想的出,这又是文学史上永远铭刻的自私呀! (二)语言艺术的新旧杂陈。 1、在人物的语言描写上层层递进,凸现出了人物的精神特点。 2、描写和叙述的语言具有非常纯粹的“现代性”。 张爱玲这种“新旧杂陈”的语言艺术,不仅再次体现了其“参差的对照”的美学观,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为她“把当时中国那种新旧间杂,‘不新不旧’的生活形态和语言形态转化成一种新的文学想象力”,提供了最为恰当的媒介。 (三)繁复意象的丰富营造。 1、同一意象的不同转换。以月亮始,以月亮终。不同的环节,对月亮意象的书写也各有不同,具有推陈出新的能力。 《金锁记》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意象尤其是月亮意象的运用。在引子中,她写道:“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滴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惘。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凄凉”,既是张爱玲作品的一贯色调,也是其月亮意象的基本定位。无论是七巧眼中的“一搭黑,一搭白,像个戏剧化的狰狞的脸谱”,还是长白从学校退回到家庭后“模糊的残月”,抑或是芝寿被婆婆折磨之后的“使人汗毛凛凛的反常的明月”,月亮不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而具有明显的隐喻、象征含义。 2、不同感觉方式的变幻、穿插,将意象中极微妙的情感色彩表现得更为立体。 张爱玲小说中这种涵义深厚的意象的运用几乎来自于人物身边的日常物件或景物,并且都间杂在看似轻巧的都市饮食男女日常故事之中,这种举重若轻中的“轻”与“重”,也可以说是张爱玲“参差的对照”艺术手法的一种表现。同时,更营造了其作品凄迷哀畹的基调。 (四)心理描写的细腻着力。 1、她以细致入微和敏锐的感受力描写了人物的心理活动,使人物性格得到了充分展开。现实都无疑给七巧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和痛苦。于是她经常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同时也透露出她对爱情的渴盼:“临着碎石子街的馨香的麻油店,黑腻的柜台,芝麻酱桶里竖着木匙子,油缸上吊着大大小小的铁匙子。漏斗插在打油的人的瓶里,一大匙再加上两小匙正好装满一瓶——一斤半。熟人呢,算一斤四两。有时她也上街买菜,蓝夏布衫裤,镜面乌绫镶滚。隔着密密层层的一排吊着猪肉的筒钩,她看见肉铺里的朝禄。朝禄赶着她叫曹大姑娘,难得叫声巧姐儿,她就一巴掌打在钩子背上,无数的空钩子荡过去锥他的眼睛,朝禄从钩子上摘下尺来宽的一片生猪油,重重的向肉案一抛,一阵温风直扑到她脸上,腻滞的死去的肉体的气味……”。 2、她高超的心理描写技巧是那种看似无痕她强压情欲之火,始终没有得到正常的发泄。女人正常的心理和生理的要求使她对情欲充满了幻想和渴望!可是道德规定她只能规规矩矩地去照顾她的所谓的丈夫!“多少回了!为了要按捺她自己!她迸得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她是担当不起情欲的人,情欲却在她心中偏偏来得嚣张。已经把一种情欲压倒了。缠死心地来服侍病人,偏偏那情欲死灰复燃,要求它的那份权利。”的间接刻画,而这看似不动声色的“客观”描写,背后却蕴含着主人公深刻的心理内涵。 张爱玲心理描写中的张力和深度, 影射了人物悲剧命运的结局。 总之,《金锁记》中七巧的悲剧命运,在张爱玲清新、流畅的笔峰下流淌出来,毫不做作,让读者在平静中感受悲凉,在凡人琐事的零屑中思考生存的压力;应该说,《金锁记》没有对人性解放的高呼呐喊,没有对时势黑暗的批判疾呼,更没有英雄们血与火的壮烈形象,但张爱玲却以塑造有血有肉的“凡人”形象、运用新旧杂陈的语言、营造繁复丰富的意象、着力刻画细腻的心理给读者以感染。她那独特的“参差的对照”的艺术手法,“苍凉”的美学意味,将人们引领到一个真正的艺术世界中去,给人一种永远的惆怅与凄凉的震憾。曹七巧鲜明的形象深植入读者脑中,使人不得不佩服张爱玲的文字功底。
参考文献: 1、《张爱玲全集》.安徽.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 2、张爱玲.《自己的文章》.中国.华侨出版社.1997年版 3、胡辛.《最后的贵族张爱玲》.南昌.21世纪出版社. 1995年版 4、黄修己.《张爱玲名作欣赏》.中国.和平出版社.1996年版 5、《张爱玲文集》.第4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6、《张爱玲小说》.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 7、张爱玲.《传奇·再版叙》.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8、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长春.吉林摄影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