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蝇王》看环境对艺术的制约关系(二)

三、艺术表达：背道而驰的“荒岛文学”与悲剧主题

威廉•戈尔丁将《蝇王》设定为“荒岛文学”题材。所谓的“荒岛文学”是指以远离人类文明社会，以荒无人烟的海洋上的孤岛为叙事背景而展开描述的文学作品。通常，这类作品的故事内容大抵都是主人翁有意追求荒岛冒险生活，或意外流落荒岛后努力战胜自然因素、人为因素及等等不可抗力后顽强生存，最终成功回归文明社会的故事。“荒岛文学”在西方，尤其是在英国有着十分丰富的文学样本，最广为人知的即是18世纪丹尼尔·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和乔纳森·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而包括《蝇王》这部小说的原型——19世纪罗伯特·迈克尔·巴兰坦所著的《珊瑚岛》，都是传统的荒岛文学。

作品的艺术表现来源于现实状况，创作主体的思想也将受社会现状变化的影响，外部环境制约着作品的艺术表现。戈尔丁创作《蝇王》这部小说的时间是在二战以后，其思想意识和审美态度也或多或少将受到当时英国社会的影响。当时，荼毒生灵的帝国主义世界大战让许多善良的作家眼界大开，这个时期西方文明与道德拐入一条死胡同，此时的作家们为寻求出路，不由的把目光转向了孤岛与大海，以寄托他们逃避、恐慌的心理，“荒岛文学”便应运而生。

戈尔丁的《蝇王》部分沿袭和传承了传统的荒岛文学体裁，但更是一部变体的荒岛文学作品。小说的主人公拉尔夫对其所处的位置是这么描述的：“这是一个岛。至少在我看来是一个岛。那里是一条伸进外海的礁脉。兴许这儿没大人了。”[ 威廉·戈尔丁著 龚志成译.《蝇王》[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2] 小说的地理环境场景无疑设置为荒岛。然而，戈尔丁这部作品的叙事路径却与传统的荒岛文学背道而驰。戈尔丁认为，像文本原型《珊瑚岛》中所描述的，三个孩子齐心协力设法离开荒岛的情节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据他的现实观察，孩子们一旦脱离管束，野蛮邪恶的本性将会不受管制地暴露出来，如果他们置身荒岛，互相争夺杀戮而最终走向毁灭是不可避免的。在故事的最后，拉尔夫、杰克这群孩子们虽然回归文明社会，但其中荒岛生存故事的结局却是以杰克为首的专制集权派战胜拉尔夫代表的理性民主派而告终，《蝇王》的结局并非传统荒岛文学故事最终指向的美满“乌托邦”。荒岛上，文本主线的走向是由文明至野蛮的，历史进程是在倒退的，传统的“乌托邦”理想模式被解构，荒岛上的世界逐渐被杀戮和死亡的阴影笼罩。

四、理论分析：环境对艺术的制约关系

（一）创作主体

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意即社会属性是人的本质属性，人的本质并不是先天自然形成的，也不是后天主观自生的，而是由建立在客观物质生产基础上的、复杂的现实社会关系的总和所决定。在文学艺术角度而言，创作主体的思想意识与审美态度也将受历史语境下的现实社会关系所影响，戈尔丁创作中的思想意识也将受现实环境条件的制约。

同时，孟德斯鸠提出地理环境决定民族性格论，认为“不同气候对各民族的生理特征、心理特征、民族气质、宗教信仰、政治制度等都起到决定性作用。” [ 李雅婷.《蝇王》对荒岛文学的继承和发展[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16:6]英国人海洋民族的性格特质与英国毗邻海洋的地理位置密不可分，而一个民族的文学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个民族的性格特质，英国盛产“荒岛文学”的事实也因此与之息息相关。此地理环境背景为“荒岛文学”的成长提供了丰沃的现实土壤，为当时文学思潮的产生“推波助澜”，为作家的艺术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同时也塑造了创作主体的性格特征。

基于此，具有一般性的现实社会环境与具有特殊性的创作主体人生经历相糅合，形成了不同历史背景下色彩纷呈的艺术表达。20世纪英国的社会状况及文学思潮与威廉•戈尔丁的人生经历相糅合，《蝇王》应运而生。

（二）历史背景

《蝇王》这部作品外表看似单纯儿童冒险故事，实则蕴含着深刻的文学寓意，这与作品创作所处的历史时期不谋而合。战争的残酷、政治的无序、经济的低迷、精神的空虚，这种种正在《蝇王》中孩童们所在的荒岛世界中毕露无遗。戈尔丁以此种方式来揭露二战后的英国社会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弊病，提出深刻的反思与批判。

《蝇王》发表次年，詹姆斯·斯特恩在他的书中对《蝇王》予以分析，首次提出该作品中“讽喻”的艺术特色。例如，作品中的猪崽子是这个寓言里科学与理性的象征。他善于思考问题，并能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他崇尚科学，凡行事均有科学依据，对于孩子们对妖魔鬼怪的怀疑，他总坚定地说“没有鬼！” 但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中猪崽子的近视眼镜被用来取火，不难看出此点有违常识：凹透镜并不能用来聚光取火。而戈尔丁的这一设置正与猪崽子个人崇尚科学的精神相悖，这种“错误”恰好反映了当时社会不相信科学的普遍状况——在科技迅速进步的时代背景下，科技却被用于造就原子弹和各样武器使得世界生灵涂炭，从而来达到讽喻的效果。猪崽子的人生结局也是悲惨的——被罗杰等专制集权派用石头砸死，代表着前进的科学旗帜就这样轰然倒下。无独有偶，小说中代表着理性与先知的西蒙，在最后也被孩子在狂欢中当作野兽而活活打死。荒岛作为英国社会的缩影，讽喻着现代民主政治的消亡，回归原始社会之地，种种悲剧的出现根源于现代民主政治的瓦解。脱离了政治制衡与法律制约，人性走向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