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孙犁文学创作的艺术风格

简析孙犁文学创作的艺术风格
 孙犁是一位深受广大群众和读者欢迎的著名作家。他的作品，在全国尤其是在河北一带流传很广，影响很大。由于较长时间生活和战斗在白洋淀一带和晋察边区，为他在作品中反映冀中平原的太行山区人民的革命斗争，打下了扎实的写作基础。孙犁在全国解放前，发表了不少引人注目的短篇小说；建国初期在从事短篇小说、散文研究和写作的同时，又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这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孙犁创作的黄金时代。
 孙犁的创作态度十分严肃、认真。他的作品数量少，但在质量上却都经得起社会的检验。在长期的写作过程中，他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在题材的选择，主题的表达，人物描写，艺术结构，语言运用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色。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和创作特点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创作风格和艺术风，描摹出时代的风云录、纷然多姿的妇女形象、浓郁隽永的诗情画意、纯朴自然的艺术风格。在孙犁作品中散发着冀中平原和太行山区特有的泥土芳香，给人以清新自然、婉雅秀美之气。如果打个比喻的话，孙犁的作品宛如一朵朵丰艳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宋·周敦颐《爱莲说》《初级中学语文》一九九八年版）。
 一、独具特色的时代风云录。
 如何反映时代的风貌，不同的作家，甚至同一作家不同的作品，都有自己不同的见解和不同的主张，去刻画时代的变幻。孙犁的作品对反映的主题往往不是正面的冲突，而是侧面切入，很少有英雄奇武的故事情节，金戈铁马的热烈场面。他写的是平常的人、平常的事，着意于时代风云在人们灵魂的折光，在“千万根烂熳的经纬线织成的花团锦簇的现实生活中，而表现它的每一根经线，每一根纬线组成的花。”（孙犁：《文艺学习》，一九六四年作家出版社）作品中那种色彩鲜明、形象生动地表现了劳动人民的人性美和人情美。
 孙犁的大量作品是反映抗日战争生活的，但作品并没有更多地描绘炮火连天的战争场面，听不到短兵相接的厮杀声。这或许是作者的点笔轻清，诗意盎然的艺术风格的表现，或许是由于熟悉敌后抗日战争中“美的人和美的事”的缘故，更主要的是在抗日烽火炮声隆隆的背景中，书写敌后人民斗争那种看似平淡的故事。在农村化时代的历史变革的年代里，姑娘、老人、儿童都登上了历史舞台。他们忍着风霜雨露，饥饿寒冷和疾病的折磨，坚持抗战，和祖国一起经历了艰苦，光荣的时期。水生和村里的年轻人参加到部队里去，水生妻子的村里的青年妇女深知保家卫国的真正意义，没有“拖尾巴”毅然送走了丈夫。但是，在荷花淀遭到日本军舰的追击。幸好丈夫们的部队伏击敌人打了个漂亮胜仗，才促使他们夫妇的团聚，连关心，探望丈夫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回去我们也要成立队伍，不然以后还能出门吗？”残酷的现实激发了他们自卫的力量，在劳动中学会了射击。这些水乡中的妇女，像淀水中的“高高挺出来”的荷花箭，成了“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像那白洋淀里的铜墙铁壁”。（孙犁：《荷花淀》《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析》一九八六年五月辽宁教育出版社）
 我们永远也忘不了那位抗日有瘾的“拼命三郎——邢兰”（孙犁：《邢兰》一九八一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他从小放羊，当长工。正是因为他饱尝了被压迫的、被奴役的痛苦，所以为了抗日，他身上像有永远也使不完的劲。我们在“拼命三郎”身上，看到了为反抗日本侵略者的那些令人精神振奋的人物形象，也了解到当时的社会现实和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的顽强斗志。
 抗日战争结束后，孙犁那晶莹可爱、楚楚动人的秀美篇章里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吹进了新的时代气息。张岗镇的贫下中农和人民群众响应共产党毛主席的号召，组织起来成立了生产互助组。然而一个爽朗、爱唱、泼辣、能干的姑娘——双眉，在旧风俗影响的坏人的挑拨下，被无端的扣上了“流氓”的罪名，排斥在互助之外。她呼喊着，斗争着，终于冲破了重重阻力，被允许成立了一个互助组，在人们心目中是个“流氓组”，而他们在老邴区的群众的帮助和爱护下，充满了信心，立志要做出个样儿给别人看看。他们冲破了条条框框，瓦解了各种矛盾纠纷。在土地改革后的广大农村，正是千千万万的双眉追求着崭新的理想，带领着广大群众描绘着新的图景。
 土地改革后，广大农民的政治经济地位发生了根本变化，在一些富裕的农村中资本主义自发势力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作家孙犁应时代的需要，于一九五六年写出了中篇小说《铁木前传》，大胆地开始了在文艺作品中触及到农村必然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问题。通过阶级友谊的破裂，父子不和，没有开花就夭折了的爱情，形象地展示了广大农村阶级关系的变化和生活的动向。铁匠傅老刚，木匠黎老东，远在抗日战争时期就结下了“兄弟般的”阶级友谊。但在土地革命后的农村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中。黎老东，傅老刚的阶级友谊开始破裂，这绝不是单纯个人间的离合，而是一个带着普通意义的严峻的社会现实。它展示了农村欣欣向荣背后的阶级斗争，两条道路斗争的复杂性和尖锐性。这场斗争仍然还在激烈地进行着。当然这场斗争的前途是光明的，因为资本主义不得人心，社会主义必将取得胜利。
 可以看到，尽管孙犁的作品没有更多的出生入死的激烈场面和英雄传奇的故事，而在每一行文字中却熔铸着火热的斗争，传达出时代的心声，这正是孙犁在题材处理上的特点和风格。
 二、纷然多姿的妇女形象。
 孙犁善于刻画各种特色的农村妇女形象。在作品中，热情歌颂解放了的妇女，这不是作家个人的爱好，而是时代的需要。孙犁同志也说过：“有人曾经发问：为什么对妇女这么有兴趣？我想，新文学之所以多表现妇女，是因为在中国，几千年来妇女的苦难深重；在今天，她们的新生解放，值得欢喜表扬和拥护；而一切斗争，一切生活里都有她们参加的缘故。”（孙犁：《文学短论》作家出版社一九六三年版）。
 在作品中，通过对农村妇女的典型塑造，也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的社会现状。《女保管》中的刘国花是老年妇女形象的一个代表。她原来是给地主洗衣服的短工，她在土地改革分胜利果实中，挺身而出。《看护》中的刘兰从一个封建重压下的童养媳成为自由生活的革命战士，生活急剧变化，极大地调动了她的精神力量，尽管身体很瘦弱，不论担子有多重，困难有多长，也从不叫苦抱怨。她深知痛苦的滋味，对别人的痛苦就显得特别关心。革命的新天地改变了她任人打骂的地位，为了维护革命的利益和同志之间的平等，她甚至敢于对领导进行批评和斗争。我们从刘兰热情、刚毅、自尊的性格里，看到了一个从童养媳变成革命女战士的思想感情变化的浓淡色彩。
 《风云初记》中的春儿是孙犁笔下第一个丰满的有血有肉的女共产党员的形象。春儿是一个中国三十年代的农村姑娘。她六、七岁时，冀中发生了暴动，使她家破人散，只得在姐姐的照料下生活。在抗日战争时期随着中国革命的蓬勃发展，在冀中平原再次出现了星火燎原的壮丽风貌。这时的春儿是个端庄秀丽，泼辣勇敢的农村少女，对新生活的追求，成了她乐观主义的源泉，也成了她敢于斗争的动力。在党的领导下，她参加了村里的抗日工作。在五龙河畔，她首先表达了对新生活和革命的向往。在春儿的身上，体现了中国先进妇女纯洁的思想感情和战斗要求。不管党号召什么，她都积极认真地做了，也满足了，没有也不知道提出更高的要求。作者对于涌动在她感情波涛里的爱的花纹也做了具体的描绘，一个活生生的春儿展现在读者的面前。
 三、浓郁隽永的诗情画意。
 孙犁是一个善于创造意境和情调的抒情作家，用抒情的笔墨来渲染气氛，使人物身上摇曳着一片时代的光彩。最能代表这种艺术风格的恐怕莫过于作者的名篇《荷花淀》了。
 月亮升起来了，院子里凉爽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中，手指上缠绞着柔软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身子下面，就成了一片。她像坐在片洁白的雪地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的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花香。
 这两段描写水生妻子月夜编席子的文字，作者把主观抒情于物象，描绘了一幅生动美丽的画面：洁白的云、银白的淀水、透明的雾霭。天空、地面都成了洁白一片。这里，作者用了两个比喻，把编织的一片席子比成洁白的雪和云，不能不说新鲜奇妙。再回味一下那忽儿象坐在雪地上，忽儿象飘在云彩上的女主人公，不但不觉得奇怪，反而也使读者融入其中。在这里抒情、叙事、写景、状物、写人，浑然一体，有声有色。
 《白洋淀纪事》中的《嘱咐》当是满蕴着劳动人民人情美和人性美的一个优秀名篇。水生经过八年的抗战，探家黄昏归来，进村时却是一阵心烦意乱：黄昏时候，他走到了自己的村边，他家就住在村边上。他看见房屋并没烧，街里很安静，这正是人们吃完晚饭，准备上门的时候了。
 他在门口遇见自己的女人。她正在那里关闭那外面的梢门。水生亲热地叫了一声：
 “你！”
 女人一怔，睁开大眼睛，咧开嘴笑了笑，就转过身去抽抽搭搭地哭了。两个人在那站了一会。还是水生把门掩好说：“不要哭了，家去吧！”他在后面跟着，水生看她脚上那白布封鞋，就知道父亲准是不在了。走到院里，女人就赶紧两步赶到前面，到屋里去点灯。水生在院里停了停。他听着女人忙乱地打火，灯光闪在窗户上了，女人喊：“进来吧！还做客吗？”
 女人正在屋里叫唤着一个孩子。他走进屋里，女人从炕上拖起一个孩子来，含着泪水笑着说：“来，这就是你爹，一天价看见人家有爹，自己没爹，这不现在回来了。”说着已经不成声音。
 经过八年的战争，物是人非，怎不叫人心烦，怎不叫人悲伤。这里有对过去生活的回忆，有家庭状况的变迁，有“喜出望外”的笑，有生活酸辛的泪，有对父亲的悼念，有对今后幸福生活的遐想。而对于女人来说，她想得更多，感情也更加浓烈、深沉。她木然地跟了一段突然又紧走了两步赶到前面去了，进屋点灯，然后含泪抱起水生还没见过面的八岁的孩子，想说两句宽心话，却又泣不成声。
 孙犁利用描摹的手法构成了充满时代气息的美的人、美的景和美的事，在他的作品中充满了诗情画意。
 四、纯朴自然的艺术风格。
 孙犁的作品，仿佛就是从丰富多彩的生活中随手剪下来的，浑朴天然，带着泥土气息，带着花草芳香。可是，一经仔细体味，你又会发现，这不是生活的照搬，也不是为了展览和猎奇，而是在从容不迫的笔墨中把生活典型化了，而且读者也在不知不觉中迈进了他的艺术境界。这一点就体现了孙犁作品的艺术风格。
 《铁木前传》是一部优秀作品，它通过铁匠傅老刚和木匠黎老东友谊的建立与破裂，以及农村中父子之间、青年之间、邻居之间的纠葛与矛盾，深刻而动人地写出了北方农村在土地改革后的阶级分化，反映了农业合作化初期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道路的斗争。作品的社会内容是丰富的。但是艺术作品并不是实际生活的大纪事，作者的着眼点是揭示土地改革以后农村的阶级关系变化和生活动向。例如小说的前五章，概写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前十年左右的时间，更多地借助于虚写；而后十五章，只写了傅铁匠第三次来村后的一个冬天的生活和斗争。作品的情节结构，就显得浓淡相宜，似断实连。具体说来，其结构方式大致可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一些短篇，从现实生活摄取一个瞬息即逝的镜头，而把在生活中多方面的感触迸发出来的情愫加以浓缩，融合到一个镜头中来。《红棉袄》中一个言语不多的小姑娘，脱袄为战士御寒的一个果敢行动；《瓜的故事》中写爽朗灵利的马金霞献瓜为战士解渴的生活片断，作品的字数虽然不多，但是容量却很丰富。
 第二类作品，是采用了把“生活的碎块”连接一体的结构办法。在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中，汲取构成丰富的生活图画所必需的几个“生活碎块”；也就是选择这种方式，用叙事或回忆的方法贯穿起来，融合起来。
 总之，孙犁通过利笔，描摹出独具特色的时代风云录和纷然多姿的妇女形象，用纯朴自然的艺术手法，描绘出浓郁隽永的诗情画意，从而形成了自己的文学创作的艺术风格。

参考文献：
1、宋—周敦颐：《爱莲说》，《初级中学语文》，一九九八年版。
2、孙犁：《文艺学习》，作家出版社，一九六四年，第一版，第56页。
3、孙犁：《荷花淀》、《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析》，辽宁教育出版社，一九八六年五月版。
4、孙犁：《邢兰》，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