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羊脂球》看莫泊桑高超的艺术技巧

从《羊脂球》看莫泊桑高超的艺术技巧
 在十九世纪的法国文坛上，莫泊桑以他三百多篇出类拔萃的短篇小说获得了“短篇小说之王”的美誉。《羊脂球》是他的成名之作，他正是以这篇堪称惊世杰作的短篇精品，一跃奠定了在文坛的地位。从《羊脂球》中我们可以看到莫泊桑为了表现主题，在艺术构思和描写手法上的新颖独到、不落俗套，加上小说风格自然朴实、语言生动简练，虽然写的是战争时期日常生活的一件小事，却从一个侧面真实生动的反映了当时法国社会的情态和风貌，是一幅资本主义社会的真实写照，有着深远的社会意义。莫泊桑凭借这篇小说以小见大的反映了“上等人”的伪善卖国和“下等人”的善良正直，抨击了法国上流社会的无耻丑恶以及宗教教会和假民主的恶劣作用，歌颂了下层人民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敢于反抗侵略者的凛然正气。能把诸多内容浓缩在这不长的篇幅中，这也充分体现了莫泊桑高超的艺术技巧。
一、巧妙的情节构思和结构布局
 构思和布局的巧妙是莫泊桑短篇小说的一大特点。取材于平凡的日常生活，巧妙、引人入胜的情节结构和布局使莫泊桑的小说生动而富有吸引力。他的短篇小说常常像故事一样娓娓动听，给人亲切自然的感觉。在似乎平淡的叙述中，早已埋伏了精心设计的妙笔。有时，正在缓慢进展的情节会因为一个细节的插入而迅速推向高潮，形成意想之外的场面。人物和主题从中得到深刻的表现。
 （一）小说在时间、地点和人物安排上表现出高度敏感 、高度集中、高度概括的特点。
 1、在时间安排上表现为高度敏感。
 小说以一八七O年的普法战争为背景，法军在这次战争中惨败，普鲁士军队长驱直入，占领了法国的大片领土，人民群众奋起保家卫国，当时法国政府也口口声声叫嚷着“永不投降，决不让出法国堡垒上的一块石头”。但背地里却和敌人勾勾搭搭，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停战协约。小说正是通过描绘这一背景下，法国国内各阶层的表现来达到抨击法国上流社会的无耻丑恶以及宗教教会和假民主的恶劣作用的目的，同时也从一个角度深刻的表现了法国下层人民的民族自尊感和爱国情，这样的进行时间安排，主要目的就是要警醒国人要勿忘国耻，时间的高度敏感为小说突出中心、表现主题提供了便利。
在地点设置上表现为高度集中
 小说故事只在两个地点展开，一个是在马车上，另一个是在多特旅馆，这样的安排非常便于作者进行集中描写。在马车上作者先为大家作了一个详细的人物介绍，让我们先认识了这些主要人物，初步展现出这十个主要人物的性格特点和道德面貌。在多特旅馆，小说故事情节逐渐达到高潮，十个人物的性格得到了充分展现。
 一辆马车、一家旅馆，是整部小说的场景，因为利益的冲突，人性的丑恶被揭露得赤裸裸。马车上的九位"高贵的人"无论他们怎样表露自己的高贵之处，怎样喧嚷自己如何的爱国，但在最后，依然是亲手把自己的同胞推向敌人。仅仅因为这位同胞的身份是一名妓女，他们瞧不起她，以为她是社会的耻辱。但他们却忘了，在他们没有食物的时候，他们是如何地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妓女带来的食物。 修女们的假仁慈，企业主们的虚伪，政客们的阴险，他们这群"高贵"的人拥有着自认为"高贵"的思想，而所谓"高贵"的思想就是为了自己，不惜亲手扼杀自己的同胞。而羊脂球的善良，为了让同胞们通行，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但最终落得自己同胞的嫌弃。由这我们可以看到，什么人是真正的爱国者，什么人是社会败类。
 莫泊桑把整个法国浓缩在一辆马车里，里面除了羊脂球以外，九个人代表着上层阶级的各个方面，他们丑恶的嘴脸，在莫泊桑的笔下表现得淋漓尽致。
 3、在人物设计上可以说高度概括。
 小说中的十个主要人物，他们分属于不同的社会阶层，这些人中有贵族地主于贝尔伯爵和夫人，有工业资本家棉纺厂主卡雷•拉马东夫妇，有暴发户鸟先生夫妇，有两位修女和一名所谓“民主党人”的假爱国者高尼岱，还有一个外号叫“羊脂球”的妓女，这十个人恰恰是法国社会各阶层的代表。他们既有鲜明个性，又有阶级共性。这辆马车实际上是整个法国社会的缩影，他成功的创造出了这些典型人物，以鲜明突出的个别性，显著而充分的表现出相当社会意义的普遍性。作者通过成功刻画这些典型人物，利用这些人物在战时的种种表现来反映战时法国各阶级的表现以达到深化主题，以小见大的作用。从作者的这种巧妙的人物设计上，我们可以看到莫泊桑写短篇小说的高超技巧。
 （二）情节构思巧妙
 莫泊桑在情节构思上也有自己独到之处，在小说中描写了前后两次饥饿和多特旅馆的风波。第一次饥饿出现在旅行开始，车上的人由于仓皇出逃，没有带食品，大家饿了，只有羊脂球备有食品，心地善良的羊脂球把自己三天食品慷慨奉献出来，通过这一次饥饿，初步展现了这十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和道德风貌，这也为后来发生的事做好了铺垫。在多特旅馆，故事推向高潮，主要人物再次一一登场亮相，众人物性格在此得到充分展现，主题也随之明确。而后一次饥饿，则是作者强化主题的画龙点睛之笔，这次饥饿大家都备有食品，只有仓促上车的羊脂球忘带食品，同是饥饿，羊脂球却只能看着别人进餐，自己一旁呜咽。小说以饥饿开始，又以饥饿结束，首尾呼应，浑然一体，通过作者的巧妙安排使我们看到了下层人民的善良、热情助人的高尚品质，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反抗侵略者的凛然正气，也让我们看到了那些所谓上层人士的自私、虚伪、损人利己和毫无民族气节的丑恶嘴脸，与此同时，作者还为我们揭示了伪共和主义者的假爱国、真卖国，教会人物的阴险伪善，城市小市民的妥协迁就以及普鲁士军队的狂傲荒淫，这一切都被作者浓缩在不长的篇幅之内，充分显示了作者高度的艺术才能。
二、刻画人物栩栩如生
 莫泊桑在《羊脂球》这篇小说中运用他高超的艺术技巧给我们成功的塑造了众多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如卑劣下作的鸟先生、道貌岸然的伯爵、表面得体内心淫贱的几位贵妇，还有与之对比的身为妓女却深明大义热爱祖国的羊脂球。这些典型人物的塑造为文章增强了感染力，使人能读后印象深刻，过目不忘。他最大的成功就是在于真实的再现了现实中真实人性，在莫泊桑笔下，人性并不是抽象的虚无缥缈、神秘莫测的，他用他高超技巧为我们展开了这幅人物画卷。
（一）细致的肖像描写
 描写人物肖像不是小说的目的，在技巧中也不占最重要的地位，但只有人物的外型是富有特点的，才能够把人物的阶级的、生理的、职业的、年龄的、习惯的特点表现得更充分，把人物的性格表现得更鲜明，使作者的思想感情表达得更明确。
 莫泊桑无疑是个描写肖像的高手，通过他的描写，使我们觉得这些人物仿佛就站在我们面前。例如，他在描写鸟先生时写到“他身量小，挺着一个大皮球似的肚子，肩上是一张通红的脸，蓄着灰的颊须”只几句话，就把这样一个资产阶级暴发户的形象勾勒出来。随后一个个不同的人物在作者笔下逐渐显现出来，如高大强壮的鸟夫人，道貌岸然的卡雷·拉马东先生，气派很大的于贝尔伯爵等，当然刻画最成功的就要属作者笔下的下层人物“羊脂球”。作者在描写羊脂球时写到“她身量矮小，浑身到处都是圆圆的，肥得要滴出油来，十个手指头也都是肉鼓鼓的，只有骨节周围才凹进去，好像箍着一个圈圈，颇像是几串短短的香肠，她的肉皮绷得紧紧的，极丰满的胸脯隔着衣服向前耸着，脸庞好像一个红苹果，又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这样的描写使我们能很快了解到她“羊脂球”绰号的由来。此外她的眼睛乌黑发亮、小嘴诱人，这些描写都为了突出中心，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平凡的下层人民却能满怀爱国情，深知民族恨，从而使大家更能在平中见奇，俗中见真，了解她灵魂的真谛。小说通过对各人物精致的描写，借助了个性化的语言，对每个人的形象作了全面的剖析，使各人物描绘得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奸商鸟先生是个诡计多端、圆滑的商人。是他，最先接受了羊脂球的食物，接受得理所当然；是他，首先骂羊脂球“臭婊子”说她“害得我们在这样一个地方呆下去”；是他，最先建议把羊脂球留下，让别人走各自的路；还是他，当其他人忙着与普军官周旋时，却自私地忙自己的事，跑到小镇上与人谈自己的生意，一幅麻木不仁，诡计多端的丑态。伯爵是一个极虚伪，极两面派的形象，其中不乏圆滑之气。说他虚伪，说他两面派，是当他们没吃的时，就尽说好话；当逼迫羊脂球就范时，也是什么好都用上了，而当羊脂球救了他们，这伙人，尤其是这位伯爵，却抛弃了羊脂球，理都不理她，当他看到羊脂球伤心的泪水时，却嘲笑说：“有什么法子呢？这不能怪我们呀！”丑相毕露。
 从整体来说莫泊桑在小说中的肖像描写，以简洁见长，依靠作家的寥寥几笔便能够使读者感受到作者没有说尽的东西，在头脑中形成活生生的人物，也为作者深化主题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这也是莫泊桑的高人之处。
 （二）准确生动的细节描写
 为了更好的刻画人物，莫泊桑在《羊脂球》中还使用了许多细节描写。魏金枝在论文学作品的细节描写中写到：“有些高明的作家，有时只用一个简短的细节描写就可以描写出时代的气氛、人物的性格，同时也带动故事的进行，这就是‘一石三鸟’。而有的尽管一个细节接着一个细节的写，却总是劳而无益，反而引起读者的厌烦，那就是把石子打到了读者的头上，把读者的头也打破了”。莫泊桑无疑就是这样一个高明的作者，他在《羊脂球》中所使用的这些细节，都很好的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例如，在第一次饥饿时，因为只有一只酒杯，大家只好把杯子擦抹一下互相传递着喝，只有高尼岱一个人不擦抹酒杯，却故意找羊脂球唇迹未干的地方喝，这一细节一方面深入刻画了高尼岱的形象，使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别称“民主党”的人，主要作为不是为国家兴亡奔波，而是善向妓女献媚，揭示他假爱国的本质，同时这个细节描写也为后来所谓“走廊里的秘密”作了铺垫，以表现羊脂球虽身为妓女，但敌人在前却不肯接受男性的温存，这种独特的爱国主义情操。一个好的细节描写，固然还不能保证一篇作品的成功，但许多个有力的细节描写，却可以保证一篇作品的成功。在《羊脂球》一文中这样的细节还有“在第一次饥饿时，羊脂球拿出食物前，她好几次弯下腰去，仿佛在裙子底下找什么似的。每次她都踌躇一下，看一看旁边那些人，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直起腰来”这样的细节也很容易使我们联想到当时的情景，别人都没带食物，只有羊脂球带了却总不好意思拿出来独享，这一细节也表现了羊脂球身为妓女流落风尘多年，本已没有了羞耻之心，但和这些“正人君子”在一起时，仍会局促不安，在后来请客中也是如此，这些都从侧面表现了羊脂球良心未泯，表现了她的善良本性。
 在短篇小说中受篇幅的限制，作者不可能展开细致描写。但莫泊桑却在这方面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他在小说中的细节描写准确而传神，他认识到，只有选择有用的，具有典型特征的细节，才能把比现实本身更动人、更确切的图景表现给读者。在这篇小说中之所以有那么多栩栩如生的人物，给我们留下经久不灭的形象，出色的细节描写应该说起了不小的作用。
 （三）富有特色的语言描写
 对于刻画人物，语言描写也是十分重要的，高尔基说过：“文学的第一个要素是语言，它是文学的基础工具，它与事实生活现象一同成为文学的材料，我们甚至可以说像结构这样重要的文学形式的成分，在对作家有决定性意义的语言面前也要逊色，离开语言就不可能有文学作品的形式，文学与其他艺术的主要区别就在此。莫泊桑在《羊脂球》中的语言描写虽然不多，但他毫无矫揉造作的语言风格，使我们可以感到人物是真实的、可信的，这些语言就出自他们之口。莫泊桑的语言描写中没有过多复杂难以理解的词汇掺和，也没有过多的修饰而是清新、简洁、明快的风格，这种语言的本性是纯洁的，合乎逻辑的，坚强有力的。
三、对比手法贯穿全篇
 在这篇小说里，具有讽刺性的对比手法在文中时时贯穿，作者正是通过这一系列的对比，来抨击上流社会的无耻丑恶以及宗教教会和假民主的恶劣作用，歌颂下层人民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善良本质。
 （一）前后两次饥饿情景对比
 两次饥饿在这篇小说中占有重要篇幅，对深化主题有着重要作用，虽然两次同时旅行途中人们饥饿进食的情景，但这一前一后的饥饿情景是完全不同的，通过对两次饥饿坐车人的不同表现进行对比，我们不难看出作者这样安排的巧妙之处。第一次饥饿是在旅行刚开始时，十个人中只有羊脂球备有食品，羊脂球能把食品与大家分享，而在后一次饥饿是大家都带有食品，进食时却无人能把食品分给慌忙上车忘带食品的羊脂球，任凭她委屈的一路哭泣。这一对比是我们清楚地看到了下等人的善良与上等人的自私自利、伪善卑鄙。在第一次饥饿时这些上等人先是贬低羊脂球，说她是“婊子”、是“社会耻辱”，对羊脂球是轻蔑的态度，然而在饥饿时却又称她为“可爱的旅伴”，对她显得很和气，大家一起聊天，听到羊脂球对抗普鲁士军人的事，还夸奖她的果敢大胆，等到第二次饥饿来临，羊脂球又再次淹没在这些正直人的轻蔑里，他们像抛弃一件肮脏无用的东西似的把她抛弃。
 （二）对待侵略者的态度不同人的对比
 在多特旅馆，这十个人物开始直接面对侵略者，作者再次让我们清楚看到了下等人与上等人的强烈对比和反差。当普鲁士军官命令他们下车时，这些平时道貌岸然的上等人十分恭顺，而羊脂球这样一个妓女却能意识到在这种场合他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代表着自己的祖国，比那些同行的夫人显得更有自尊心。当普鲁士军人像羊脂球提出无理的要求，并以此来要挟他们一行人，扣留他们时，羊脂球一开始就气得脸通红，嘴里嘟哝：这个混蛋、这个混蛋。后来弗朗维传话问她是否改变主意时，她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才一下嚷出来：去对这个无赖、这个下流东西，这个普鲁士臭死尸说，我决不答应，你听听清楚，我决不，决不，决不答应。羊脂球作为妓女身份，已流落风尘多年，可以说羞耻心早已随童贞而去，但面对敌人，她却不肯屈服，虽然她不在乎残酷生活在她身上打下的耻辱印记，但她决不允许自己的灵魂打下国耻的印记。与之对比，这些道貌岸然的先生太太们，起初还义愤填膺，表示愤慨，对羊脂球怜惜爱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考虑的不是国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尊严，而是个人的安危和金钱上的得失，当生命财产受到威胁，他们采取的是不折不扣的保命哲学，口里还堂而皇之的说什么“遇到最强大的人永远不应抵抗的”立即到向敌人一边，拱手把羊脂球奉献给敌人去蹂躏，尤其令人愤慨的是两个所谓代表上帝的修女也为虎作伥，最后用宗教说服了羊脂球，他们把羊脂球推入了火坑。这些强烈的对比，鲜明生动的表现了法国下层人民敢于反抗侵略者的凛然正气，以及他们努力维护民族利益的爱国情操。也表现了那些双手插在口袋里弄得钱币叮当响的体面人物和各种反动势力却狼狈为奸出卖祖国的丑恶行径。
 总的来说，莫泊桑虽然在文章中没有加入很多自己的评论，甚至一点也没有，并不直接表露自己的倾向，但他充分施展了自己的艺术技巧，采用单纯的记叙和描写，通过故事本身来表达，把一个小小的社会事件剖析开，赤裸裸的展现在读者面前，作者自己尽力做到客观冷静，虽然对人物的同情与恶感不直接从自己嘴里说出，但并不是没有激情，只不过激情隐藏于内容之中，是要我们这些读者自己去阅读、自己去品味。也正是这样，我们在阅读他的小说时能够感到畅快的阅读，深远的回味。参考文献
王燕、陈永祥 ：《外国文学简史》 ，新疆大学出版社 ，1999年
丁子春 ：《外国文学知识百题》 ，浙江教育出版社 ，1985年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 ，《文学理论学习参考资料》，春风文艺出版社 ，198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