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致远散曲的艺术特色
[摘 要]散曲是一种用北方语言,北方声韵演唱的抒情性新体诗歌,它既可端庄典雅,绮丽秀美也可明快奔放,淋漓尽致,曲尽人情,被称为中国文学史上最自然的文学。 [关键词] 元代是散曲盛行之时,素有“唐诗、宋词、元曲”之称。在元杂剧中,关、马、郑、白并肩,而在元散曲中,马致远则要略胜一筹,位居榜首。明代朱权在《太和正音谱》的“古今乐府群英格势”中曾说:“马东篱之词,如朝阳鸣凤。其词典雅清丽,可与《灵光》、《景福》而相媲美。若神凤飞鸣与九霄,对马致远高超、绝妙的艺术技巧十分推崇。 多种多样的风格特征 在明代,有一些曲家,象王世贞、徐渭、王骥德、魏良辅等人对南北曲在风格上的差异都做了详尽的比较,从中可以看出元人北曲的风格特征是豪放、雄劲、洒脱。马致远的散曲最能体现北曲的风格特征。在他的一百一十五首小令中,豪放的曲子大约占了半敝以上,在十八套套曲中也几乎占了一半。任中敏先生也说:“(马)散曲以豪放为主,如天马脱鞍”可见,豪放为马致远散曲的主要艺术风格。 以《叹世》《双调.蟾宫曲》二首之一的“咸阳百二山河…….”为例。这首曲借古讽今,假古人之手抒今日之情,作品失声夺人,一针见血地评论历史,精辟地分析秦之战争,明确指出秦始皇吞并六国的目的是两字“功名”。继之而起的项羽动摇了秦的统治,使秦灭亡。但一山不能存二虎,楚汉相争,“项废东吴”,“刘兴西署”,世事变化之陆离,令人目不暇接。至此,作者又从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争转而写为之效力卖命的臣子们:韩信为刘邦出谋划策,征战沙场,到头来反而冤死与吕后之手,不明不白,萧何则既是使韩信走上成名之路的恩人,有是使韩信走向地狱之门的仇人。作者以时间为序,以人物为线索,顺理成章,有条不紊的铺排开来。从历史的兴亡,帝王的成败,人间的是非中展现现实的丑恶和无耻。由楚汉之争喻人生虚幻,借此表达诗人对封建统治者争夺功名的蔑视之意;从韩信的屡立战功却遭不测,被骗而死与妇人之手,萧何荐韩信复而害韩信,写福祸变幻莫测,人心难料,世道凶险,抒发诗人对“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无常的感叹。面对如此腐败、黑暗、世风日下的社会现实,诗人既无回天之力,又不甘同流合污,只能“借酒浇愁,”“让自己且在酩子里胡挨,”做一支“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正因为如此,诗人发出了“醉了由他”的无比惆怅的叹息!短短四字,道尽了诗人心中难言的痛苦,无言的愤怒。整首曲议论中有感慨,有对现实的嘲讽,也暗含诗人对现实曲折的抗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下,一些无余,既不拖泥带水,疲疲沓沓,也不扭扭怩怩,矫揉造作,而是如天马行空,跌宕激越,豪气四溢。行文舒展,毫无局促之感,结尾则戛然而止,意味深长,真可谓“曲终收拔当心划。”此曲可以说充分展示了马致远散曲豪放的风格。 同是豪放,马致远又有其不同于他人的独特色彩,正如近人梁乙真评马曲风格为“豪放之中而兼清逸,颇近诗中苏轼,”豪放之中更兼清逸是马曲豪放的特色。 [双调•夜行船]《秋思》套,放逸宏丽,风格豪放飘逸,被称为套数之冠,可以说是马曲的代表性作品。此套以首曲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言简意赅的提出全套主旨“百岁光阴如梦蝶,”指出“人生不满百,”宣扬及时行乐的思想。 [乔木查][庆宣和]二曲,则紧承“往事堪*,”从大出落墨,直追秦汉魏晋,拉长时间跨度,气势磅礴,从昔日宏伟壮丽的秦宫汉阙,今日的放牧牛羊之地写到昔日一生戎马、血染沙场的英雄豪杰的葬身之地,成为今日狐兔出没的巢穴,纵横挥仟,极言人生虚幻。以古人、古事为镜来劝诫那些为了争夺天下、功名而你死我活、互不相让的帝王将相:一切斗不过是过眼云烟,都是虚幻的。无论你生前贵为天子,功绩卓著,还是贫贱不堪的乞丐,一事无成的庸人,死后毫无差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必将赤条条的离开这个世界,谁也无法挣脱这一*古不变的规律。作者招古人、古事于笔下,议古论今,使今日之境的涵量由古往之境而得以深化、扩大,增加了哲理性和说服力,笔力雄劲,挥洒自如。 [落梅风][风入松]两曲则铺排“今日”、“明朝,”作者连用”没多时”、“下坡车”、“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等表示时间短促的词句,生动而形象地说明“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如速岁月催人,人生易老,警告那些一毛不拔、贪得无厌的守财奴:光阴飞速流逝,不要沉缅只能带来一时快乐的金钱而忽略人生真正美好的东西,要珍惜这短暂的一生。作者下笔一气流注,密不容针,似山间急湍,喧腾跳跃,又如“大弦嘈嘈,”豪气逼人,显得豪放而不局促。 既然是“叹世乐闲”之作,就不仅要用凝重、深沉、豪放的笔调展示世事的无常,如一场春梦;同时还要清淡、舒缓,如和风、细雨的文墨,描绘世外桃源般的田园景色,表现大自然淳朴、宁静之美,写出田园生活的闲适、自得之乐。两相对照,以此衬托,生动、形象、鲜明地写出“叹世闲乐”之困,使人在对比中更加信服。所以[拔不断]一曲放极而收,别开境界。“利名竭,是非绝”大字提勒上文,展示诗人的人生态度。以下“红尘不向门前惹”四句,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与荒坟野草、残墓断碑的凄惨景象相对比,为自己精心设计了一个世外桃源:绿树青山,红尘不染,竹篱柴扉,悠闲安静, 正如陶潜诗中“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虽无桃花源中的落英缤纷之色彩,却更添了一份安静,如“切切私语”的“小弦”,清新可喜,悠然自乐,令人心旷神怡。所谓“豪放中而兼清逸”,与此可证。 二、 典雅清丽的写景之作 马致远散曲的豪放、洒脱。也正如苏轼的词既能豪放又能婉约一样,典雅清丽也是马曲的一大风格。 马致远“叹世乐闲”的言情之作 虽多是豪放,但也不乏风格清丽的作品。如“南吕。四块玉”《叹世》(四首)集中反映的是诗人蔑视功名,不满现实,追求美好自由生活的愿望。作者着刻画的则是故乡的秀丽景色和隐居生活的闲适,安逸,以此来反衬现实生活的黑暗。写的恬淡,从容,平坦,不尙雕饰,质朴自然。 四首曲子,似四幅清俊而尖新的图画,共同绘就了一幅“世外桃源”的图景,超凡脱俗,洁身自好的诗人远离尘世的喧嚣,“翠竹边,青松侧,竹影松声两矛斋,”陶情于自然,伴着山林清泉,听着莺歌燕语,赏着山云雾色,品着美酒鲜鱼,写着闲情逸致,充满了牧歌式的抒情情调。曲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浓墨重彩的渲染,似不加装饰的山野村姑,清纯而秀丽。其风格的典雅清丽,“若神凤飞鸣于九霄”脱尽了人间的污浊之气,不可与凡鸟共语。不愧为“万花丛中马神仙”。 当然最能体现马致远散曲清丽风格的则是他写景的曲子。因为他做向往的是和平宁静,悠闲自乐的隐居生活,所以他笔下的景也往往写的清新,淡远,以“发清新之思”虽也不乏声、光、色、态的融合,但色彩并不浓艳,声音并不喧嚣。象一幅幅略加点染的水墨山水画,读来如枣花飘香,心脾俱沏。 菜辛在《拉奥孔》里谈到绘画,认为空间艺术只能表现最小限度的时间,即一刹那间的景物的一面观,因此画家应当那挑选整个动作里最“富于包孕的片刻”,千万别画动作的“顶点”,只是这样,才能给人留下充分的想象余力。黑格尔在《美学》中也采用了菜辛这一论点,他把这个“片刻”成为集中前因后果在一点里的景象。中国古代画论中虽无此概念术语,但这个原则却也早就有之。例如岳柯解释李公麟《贤已图》,就有类似避免“顶点”的说法。马致远把这个画学原则运用到此曲中,精心择了雨后初雾,黄昏时分这一时刻的山村景象。落墨不多,只是淡淡的勾勒,娓娓道来,画面朗丽,村舍、花树、茅店、晚霞、青山历历在目。青山环绕的美丽村舍中几家茅草小店,村中花树葱茏,“向人娇杏花,扑人衣柳花,迎人笑桃花”,千姿百态,姹紫千红,繁花似锦。浓浓的花香飘散于整个山村,“弄花香满衣”。雨后放晴,彩霞满天。经过雨的沐浴,景物被赋予了清新鲜活的意境。山色愈加苍翠,花朵愈加娇艳,一抹斜阳铺洒,黄昏柔和的氤氲笼罩了整个山村,愈发显得宁静,但是却生机盎然,静而不阴森死寂,一幅多么美丽的山村图啊!那么秀丽自然,那么清幽静怡,虽不着色彩却鲜明,如“清水芙蓉,倚风自笑”,笔画简约,淡雅有致,寥寥几笔,却写出了深远宁静而清新活泼的优美意境。唯其简洁,才给人留下了充分想象的余地。我们从曲中有限的景物描写中,似乎可以嗅到雨后初晴的清新湿润的空气中树木幽香,草的清香,花的醇香,可以想象得到生活在其间的山民的而满足与恬淡。可谓是体现了 马始源散曲清丽风格的代表作。 三、寓散乱于整一的结构 散曲,顾名思义,要散。“散曲精神在散,而曲之作法亦全在散”。但散并非是不着边际的散乱,不能是一盘散沙,而要做到散中有神,散而不散,形散而神聚。即:所谓的散,应是行文如流水,随物赋形,流转自如,跌宕起伏,仿佛玉珠错落,但其间妙有一线贯串,自由而不失纪,万变不离其宗。一脉相连才能散而不乱,虚涵浑化,得意于象外。 姑举《般涉调.哨遍》《半世逢场作戏》为例。虽然时而僧来客至,人情喧于纸上;时而种瓜栽韭,赏花听莺,淡粥醇酒。悠闲自得的田园行乐图浑入画面。错杂跳跃,忽东忽西,目不暇接,似银河倒浑,奔腾之下浪花四起,看似散,其实不乱,全文的意脉贯穿其间,种种描绘无不是“西村最好的幽栖”的具体表述:疏疏的翠竹中一间茅草屋,,莹莹绿水相依,于此种幽静,淡远,秀丽的景色中,诗人或亭亭玉立,含苞欲放的荷花吟诵诗篇;或观“鱼戏莲叶间”信手挥毫;或种上几畦碧绿的菜蔬,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或于杨柳荫下,梨花树底,铺一片凉爽的席,捧一碗收万道阳光凝聚光镜上,也正因为有光点;有主骨架,文笔的散反而会转化成一种特色,显得运笔从容,左右逢源越是散越丰满了散曲的血肉,增添了散曲的生机,加强了散曲的内容。这种寓散乱于整一的结构方式在马致远的散曲中时屡见不鲜的。 马致远的散曲的艺术特色,除上述三方面以外,还有以下几点:(一)夸大了题材的范围,出现了用诙谐幽默,而又严肃认真的口吻写成了讽刺奇文----【一般涉调.耍孩儿】《借马》;在通常不需要情节描写的抒情作品中,采用了经过选择的而情节来表现;突破了元散曲的抒情,描摹声音,刻画形态的程式,塑造了既夸张而又真实的人物形象。(二)形成了区别于诗词的语言:本色通俗,直说明言,多用习用语,口语,以及《中原音韵》所说的“通语”。大量采用传统文学语言和典故入曲,并使二者恰到好处的掺杂使用,溶为一体,构成马致远散曲“文而不文,俗而不俗”的独特的语言,是传统文学语言更加通俗流畅,口语,习用语更加精炼,规范。(三)在音律上也是别具一格。极富音乐美,或铿锵,或圆润,开合舒促,清韵悠扬,纯乎天籁,音调与曲情恰和无间,如王世贞所言“顿挫抑扬,自出宫商之表”《全唐诗说》。 马致远以其卓越的艺术技巧,提高了散曲的地位,使之成为继唐诗宋词之后的一代韵文体式,因而他的散曲艺术可以说代表了元散曲艺术的高峰。读了马致远的散曲,也就了解了元散曲的基本风格。 参考文献: 【1】 《马致远散曲校注》作者(刘益国) 【2】 《古典文学名篇赏析》(华东师大中文系资料室编) 【3】 《元曲鉴赏辞典》 【4】 《谢无量文集》(第6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