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唐宋词的悲情美
【摘要】 以悲为美,在唐宋的时代,曾为一时审美风尚。唐宋词在它诞生的时候,悲情就伴之而生,成为它抒情的一种特殊基调。唐宋词的悲情艺术有两种表现形式:以悲传悲和以乐传悲。柳永的《雨霖铃》和南唐后主的《虞美人》等几首词最终体现以悲传悲和以乐传悲的悲情美。 【关键词】 悲情美 以悲传悲 情景交融 以乐传悲 悲情 愁思 悲凉 悲秋 伤春 春愁
以悲为美,在唐宋时代,曾为一时审美风尚。因而,词体亦呈现一种悲情美。词之美在于情长、味永,在于其哀思与深婉。在相当程度上,词情词境确以伤极、痛极为尚、以悲为美。宋代女词人李清照评南唐君臣词作“亡国之音哀与思”,即使便如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其词作《渔家傲》,亦不免“苍凉悲壮,慷慨生衰”。 词,在它诞生的时候,悲情就伴之而生,成为它抒情的一种特殊基调。唐朝中晚期,诗人对词染指渐多。豪放浪漫李白之作《菩萨蛮》亦是为抒游子的愁思而作,《忆秦娥》叙大唐帝国“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衰亡气象,正补充了李诗的悲剧意境。以温庭筠为首创的花间词派,写娇红弱翠,闺怨别愁,描摹了宫妓们的哀怨情怀,《更漏子》写怨女在红烛的泪光中,拥寒衾,听夜雨,“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写尽了绮靡中的愁思。在词作中人间生离死别之情是一个永远写不完的话题。“多情自古伤离别”,到了宋代,写真景物、真感情的词更是别具一番情味,在人类这颗小小的“方寸”之中,所能容纳的感情之深广、复杂,实在是惊人的。这当中,离愁别绪又是最难言说的一种情感。“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李煜《相见欢》),离别所引进的空间上的阻隔像利刃一样,绞割着主人公的心;昔日的幸福与现实的痛楚进行着心理上的剧烈斗争,生发出复杂纷纭、六神无主的情绪,由此产生出悲剧型的艺术美感、悲情美。这悲情,正是古往今来无数名家最难措手,却又最乐于抒写的题材,那么唐宋词是怎样表现这种悲情艺术呢? 以悲传悲 清代李渔在《窥词管见》中曾说:“作词之料,不过情景二字,非对眼前写景,即据心中说情,说得情出,写得景明,即是好词。”他告诉我们,词的传作是主体情思与客观景物的高度融合与高度统一。但是,情,始终是处于中心地位的;景,只不过是情的物质外化。情哀则景哀,情乐则景乐。“以悲传悲”,也就是以哀景传悲情,移情于景,景为情化。唐宋词中,就常以“秋景”写“离情”,曲曲传出悲凉意绪。“婉约”词人柳永的《雨霖铃》就是一首以“秋景”写“离情”的词。 柳永是个少年有才,长于词曲,却因“薄于操行”为统治者所贬抑,屡试不第的失意文人,他的词作多写穷愁感叹,行旅别离,或写秦楼楚馆、浅斟低唱,抒发其放浪狂傲,抑郁愤懑之情,充满了感伤悲哀的情绪,他的词作《雨霖铃》、《八声甘州》、《望海潮》多用白描,情景交融,《雨霖铃》是宋代“婉约”词高度成熟的标志,其悲情美的抒情艺术颇为突出。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怅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难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更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柳永的《雨铃霖》描绘的是一副十一世纪古汴河畔的离别图画:繁华的东京城外,酒旗低压,哀柳斜曳,于薄暮的寒蝉声中,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依依话别。两情正浓处,暮鼓咚咚,行舟催发,眼看此去,便将天南地北、人各一方,因此才松开的双手又情不自禁地重新紧携……深秋,傍晚,这是何等浓重的伤感氛围。词里的写景“寒蝉凄切”句,既写出了秋气的摇落,时序的惊心,又使读者联想到了许多悲秋的诗文,产生共鸣,撩拨起读者的层层感情涟漪,产生许多凄楚和离情别绪。 离别时这样的突然,离别是这样的极不情愿。一切良辰美景将全部落实,情感从一种安定状态走向不安,内心为生活设计的前程突然脱轨,人被从一种幸福情感中抛向凄凉的离愁中;内心充满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情。这种离别的悲情被寄托在“寒蝉”、“长亭”、“烟波”、“暮霭”、“清秋”、“残月”、“晓风”、“杨柳岸”中,萧索的秋景与悲情相应,使离情绵绵,愁思无尽。伤别在秋季,人和自然达到了心境与物景的同构,悲和悲相通,悲情在自然中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由一而二,由孤而双。悲与悲相加,深化了悲情;悲情在心与物的交流得到抒发,宣泄、安慰。因此,这种悲情更具有动人心魄的力量,愁肠自结,催人泪下。 清代思想家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曾说过:“关情者景,自与情相为珀芥也。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乐之触,容椊之迎,互藏其宅。人情物理,可哀而可乐,用之无穷,流而不带,穷且滞者不如尔”。 情和景的关系是如此密切地结合着,柳永的《雨铃霖》就是借深秋、傍晚这种浓重的伤感氛围,向读者释放出难以压抑的离愁别绪。“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以伤别和悲秋重笔倍写,在生活生生的掺别之上又加上了传统的“悲秋”心理,更显出它双重悲剧性。 以悲传悲,除了秋景的情感同构之外,一些花鸟虫草鱼亦可染上悲凉的气息,成为传达悲情的媒体。词,人们大多以咏物的方式,从花鸟草虫鱼的感觉中来写悲亡之情。 李清照的《声声慢》亦是一首写愁情愁思的佳作,她笔下的“雁”、“黄花”、“梧桐”、“细雨”,样样染上了悲凉气息,成为传达悲情的媒体。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惟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的晚年身处宋室南渡之际,李清照仓皇南逃,在动乱中,她的丈夫赵明诚死了,他一个人在浙东各地,饱经颠沛流离的生活。她的暮年痛苦绝望心情,在这首诗中充分抒发出来,字字句句无不含悲蕴愁。南逃的特定历史背景,加上特定的具体时间雁飞南方的秋季和阴雨绵绵。黄昏,词人笔下的过雁,满地堆积的落花,敲打在梧桐叶上的点点细雨,无不寄托着词人的悲哀与寂寞,景中含情,情中有景,景,成为传达悲情的媒体,情成为千古绝唱之情! 以乐传悲 一般说来,人们对景物的审美感受是不相同的。客观外物的荣枯与人们心境的哀乐既有和谐统一的一面,又有矛盾对立的一面。利用外物荣枯与心境哀乐和谐的统一,以哀景写衰,以乐景写乐,可以使作品中的“情”与“景”同型同构,把哀乐之境渲染得鲜明、突出、浓烈;而利用美感的差异性和外物荣枯与心境哀乐的矛盾,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可以使作品中的“情”与“景”相反相成,甚至把哀乐之情烘托渲染得更加强烈。所以,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所引诗句乃《诗经·小雅·采薇》中的句子,诗中抒写的是一位男子从军前后的心情。离别家乡时,难舍难分,而眼前杨柳依依,春光明媚,家乡景色格外美丽。美的景色更突出了征夫悲凉的心境。这便是“以乐景写哀”,从表达效果上看,确有“一倍增其哀”的审美功效。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词中写到了春花秋月,又写到了东风,只是心在滴血,但此时此刻,即使他滴尽心血,他的故国亦只能永远在梦中了,如一江春水的忧愁诉与谁人听?“春花”、“秋月”、“东风”,多么美的景色啊,然而传出的却是无心忧愁、茫茫哀思,因此《虞美人》亦是一首以乐传悲的词曲。 以乐传悲,还表现在歌筵酒席之侧,独欢享乐之余。好景难再,人生寂寥的反思悲情,冯延已的《鹊踏枝》里就有这样的特色。例如“莫道亲情抛弃久”,反思无由而生无由而去。“日日花谢常病酒,不辞境里秋颜瘦”,回荡着一种殉身无悔的生命之倔强,却始终无边逃避无常的闪击,笙歌易散,梅花易落,花之零落一人生之离合聚散之间的隐喻关系何其鲜明。对生命之毁灭空寂对个体的否定也就愈是惨厉。王国维以为冯延已词品似“和泪试严妆”,其悲剧意义就在这里。陆同《文赋》云:“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由人情物理、家国之概、一已之悲欢喜泣生发出对生命本质的追问和反思,这是唐宋词以乐传悲的重要审美特征。 这种由生命的哀感所磨练出的沧桑感,在怀古词中也大量存在。词境常常由繁华景、英雄气,跌入历史悲思的深深峡谷之中。王安石的《桂枝香》,从六朝的繁华今皆为寒烟哀草生发生古今荣辱悲恨的不定;辛弃疾则将“千古兴亡,百年悲笑”归为空灵慌寂的片帆云影(《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只有在这种反思中,个体才清醒地意识到存在的悲剧性本质:“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辛弃疾《摸鱼儿》)。繁华与荒寂,喜庆与忧伤,构成了悲情的审美特质。这些都是在写人们开始讯问生命得以安顿的时候发生的。南唐君臣、宋初欧晏词中,情的毁灭、光阴的易逝、人生的无常以及王安石、辛弃疾等历史片段的检索中所抒发的沉重的历史感。多少都隐喻着他们灵魂深处的一份悲情,成为以乐传悲的一种新格局。 总之,以悲为美,是唐宋词的一种抒情艺术,唐宋词的悲情美,是唐宋词曾有过的特殊基调。
【参考文献】 1、《中国古典文学名著赏析》 (山西人民出版社) 2、《中学语文》2001.3 3、《文苑》总771 4、《唐宋词欣赏》 (百花文艺出版社) 5、《诗词例话》 (中国青年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