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契诃夫短篇小说的艺术特色01(二)

契诃夫不像另一位短篇小说之王——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那样，擅长从惊险的事件中、急剧的转变的紧张场面中，表现强烈的感情冲撞和进行复杂的心理分析。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中的硬汉形象——“老渔人”形象的塑造便是这样。而契诃夫恰恰相反，他善于从日常生活的琐事中发掘人生的悲剧，我们能从中体会到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沉痛。所以，无论是对人、物的描绘还是故事的叙述中，朴实、简洁、真实一直萦绕着作品。

——这也就形成了契诃夫短篇小说的艺术风格：取材简洁，朴素自然。  三、创作结构——构思巧妙，情节完整

契诃夫的作品构思巧妙的特色，主要表现在：从重要情节开始，以意外结尾告终，多采用一条主线的形式，很少用复线、交叉的多面立体式的结构。一般就是从一件事或一个主要人物写起，以时间为序全面展开，选材认真，取舍得当，布局合理，能够明确地表达出作品的主题思想。

如《变色龙》就写了一件事，一个场面，四个人物，作者紧紧抓住典型事件（警官奥楚蔑洛夫如问处理一条咬人的狗的事），勾勒出一个独幕剧。四个人物（警官奥楚蔑洛夫、首饰匠赫留金、随从叶尔迪林，厨师曾罗霍尔）中的中心人物是奥楚蔑洛夫，其他人物处于次要的串场性的地位，就像是在几十分钟之内，奥楚蔑洛夫在舞台上尽情表演，通过其前后矛盾的言行，揭露了奥楚蔑洛夫见风使舵、媚上欺下的丑恶本质。《变色龙》集中描写了奥楚蔑洛夫的五次变色，结构严谨，逻辑严密，使作品的题旨分外显赫。

他的“情节完整”的特色，体现在故事情节“开端——发展——高潮——结局”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无所不有。

如《装在套子里的人》就是中学教员布尔金讲了一个故事，几个主要情节是对别里科夫的外貌言行的刻画，涉及到开除学生，到同事家闷坐，恋爱、忧郁、惊恐而死等事件，这些事件均是生活琐事，没有大的矛盾冲突，故事最高潮就是别里科夫的恋爱的喜剧性结局——被赶出门，从楼上摔下来，在惊恐中凄凉死去。如果情节有变化的话，那也是平湖上泛起的轻轻涟漪，没有节外生枝，更不是波涛滚滚，上下翻卷，左右撞击。在平常的生活构成的情节里，响彻出不平淡的时代音响，塑造了光彩夺目的典型人物。正是在这“不以平废奇，不以奇废平”的生活艺术辩证关系中，表现出了契诃夫小说的艺木手法的高妙。

四、表现手法——契式冷酷，幽默讽刺

契式冷酷的传人——我国著名的军旅作家李存葆，在写战争题材小说《高山下的花环》在处理主人公——“梁三喜”牺牲与高干子弟“赵蒙生”幸存时，应用了这种契式冷酷的手法。当时印刷厂的排字工人哭着要求牺牲的是高干子弟“赵蒙生”，而非德高望重、人缘极好的主人公“梁三喜”，言外之意要求作家改写故事的结局。当时作家李存葆对他们进行了详细的解释。

从军旅作家李存葆所讲的故事中，我真正领悟到了契式冷酷的魅力——“作者在处理人物命运时不以自己的感情色彩为转移，而是根据现实环境的规定纯客观的、极其冷静地描写。”这是真正艺术品的魅力之所在。

返回来再说契诃夫的作品《安纽黛》，颇能说明契诃夫的这一特色。小说写的是一个名叫柯罗契夫的医科三年级学生，因为贫穷，只得住在一所大学里租金最便宜的房间里，并靠和他同居的一位姑娘安纽黛用做针线的钱才得以维持生活和继续读书。尽管柯罗契夫眼下日子过得很拮据，但他已把自己当作上流人物了。当一个学画的学生问他“借”安纽黛去做模特时，他竟象出借一件家具一样慷慨大方，他甚至还认为纽黛有失他的身份，要她卷起铺盖就走！柯罗契夫显然是作者讽刺批判的对象，但作者并没有对他的放荡、自私进行直接的谴责；安纽黛则是作者同情的对象，作者也没有对她受辱、受剥削所表示同情诉诸文字。人物性格都是通过最冷静的客观描述刻画出来的。安纽黛承受了种种苦难（在柯罗契夫之前，她曾用同样的方法帮助过五个大学生，而当他们出人头地时，都把她遗忘了），并没有一点觉悟，这不是很“冷酷”吗？然而契诃夫的现实主义原则严格按照生活表现人物的命运，通过这个典型反映了象安纽黛这样的下层人民的悲惨以及他们的麻木，从而控诉了沙皇统治的黑暗。同样，柯罗契夫这样的典型也反映了俄国社会吃人的本质。

幽默讽刺手法是契诃夫的作品的另一个重要特色。小说《变色龙》所写的是一件非常平凡的事——“狗咬人的事件”，但是通过警官奥楚蔑洛夫，随着狗主人身份的不同，而发生五次变化，作者用幽默讽刺的笔调，勾画了警官奥楚蔑洛夫媚上欺下、见风使陀的性格特征，从而揭示了沙皇统治下社会的黑暗、腐朽。

在另一篇小说《乡间小屋》里，没有说一句笑话，没有发任何议论。他只是巧妙地描绘人物的行为和言语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其中的可笑之处。但主人公一边为自己的花园、房屋、墨水瓶乃至沙丁鱼而忧心忡忡，一边身不由己地跟一大帮不速之客寒喧、拥抱、接吻时，一定会忍俊不禁。相比之下，契诃夫的幽默更含蓄一些，也高雅一些，他更多的诉诸读者自己的幽默感。一个缺乏幽默感的读者会因欧"亨利美式的俚语而乐不可支，而契诃夫的作品很可能会引出一连串的呵欠。更为重要的一点，契诃夫的幽默描写富于宽容精神，在揭示物的可笑之处时蕴含着作者的痛惜之情。

——这就是契诃夫短篇小说的艺术风格：契式冷酷，幽默讽刺。

总之，契诃夫的短篇小说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并且由于世界观的局限性，在他的作品中，没有给世人塑造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形象，也没有塑造出指引俄国革命方向的革命者的形象来，但契诃夫短篇小说创作经验仍有很多的地方值得我们借鉴。诸如在创作基调方面，从灰色调味，哀伤情调中看到的是对社会不公正的强烈憎恨；在创作选材方面，从取材简洁，朴素自然中，学习到的是平凡小事也能说明大道理的手法；在创作结构方面，从构思巧妙，情节完整中，我们看到的是作品主题思想的高妙。特别是他那独特幽默手法和近乎“冷酷”的客观描写值得我们借鉴、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