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的“新文学” 关键词:网络、文学 “网络文学”的盛行到底于何时开始,恐怕已无从考究; “网络文学”还会产生多少争议,怕也无从预料,但是有个概念终于站稳了脚跟。现今已没有多少人能够再将网络文学拒之文学的殿堂之外。也许“网络文学”的准确定义仍有待于专家学者的进一步完善,但是,文学进驻网络空间既而成为一个活跃的臣民,已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如果越过这个事实向深延伸呢?网络文学到底会对传统文学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网络文学的盛行?网络文学的未来又将会是怎么样? 什么是网络文学?在网易公司与文学网站“榕树下”的文学评奖落下帷幕后。检阅了得奖作品之后的资深作家陈村慷慨地赠言网络文学:“前途无量”。他在“网络之星”丛书的序言之中说:“有人一口派定网上的文学作品都是垃圾,那是精神错乱,我们应该怜悯他。有人说网上的作品才是文学,那是理想,我们要努力。”显而易见,陈村所青睐的是“网络的原创文学”――即仅仅在网络空间写作和发表的作品。(1)在网络空间中存有大量业己出版的世界文学经典或者风靡一时的流行之作,这些也许是文学爱好者的转载又或者是因为网站招徕浏览者的点击。对于这一部分文学作品而言,网络仅仅是一种供阅读的新型传播媒介。这些文学不过是纸张文学的电子复制,它们并没有因为网络而改头换面。而真正意义上的“网络文学”则可能包含了某些前所未有的文学类型、文学观点甚至文学创作手法。在这一批文学里,网络不再是计算机屏幕对于书籍纸张的替代,网络的特征介入了整个文学作品的产生,遣词造句到发行传播。 网络文学到底会对传统文学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伊格尔顿曾经提议考察艺术的“生产工具”。对于文学说来,书写工具从很大程度地决定了文学生产与文学消费之间的互动关系。从龟甲、竹简到纸张,新型的文学生产工具不断地改变作者与读者的范围。这这个过程中,不仅仅派生出了种种特殊的文体,同时还不断地重建着文学社会学。如同人们的历史考察所发现的那样,书写工具的日益廉价导致了持续的文化民主。书写工具摆脱了权贵阶层的政治、经济垄断之后,文化归还了大众。大众的通俗语言赢得了文字的记载,甚至赢得了刊印的权利。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文化事件,这同时还意味了某些发不出声音的匿名阶层开始浮出文化地平线。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文化生产工具以及文化传播体系的改变时常是缔造一个新型社会的重要条件。根据安德森的观点,印刷技术的发明对于资本主义社会产生了巨大的作用,安德森称之为“印刷资本主义”。他概括说:“资本主义和印刷技术通过作用于人类语言的不可避免的多样性的命运,使一种新形式的想象的共同体成为可能,这种共同体的基本形态为现代民族的产生创造了条件。”。(2)现今,一些人将网络空间形容为“后纸张”时代的书写与传播工具。愈来愈多的人意识到,经济、社会民主以及文化形式无不因为网络的介入而产生历史性的转折;对于文学说来,人们逐渐将问题凝聚到这个方面:这一项技术革命是否包含了诱发艺术革命的契机? 网络改变了文学的载体和传播方式,改变了作者的视野、心态、思维方式和表现方式,并渐渐改变着读者阅读习惯,但它究竟会在多大程度上改变文学本身?比如说,情感、想象、语言、结构等文学要素。 文学的本质的确从未改变吗?事实上,许多理论家――例如福柯,或者先前提到的伊格尔顿――早就对这种本质主义的文学定义亮出批判的锋刃。伊格尔顿声称:“文学根本就没有什么‘本质’。”他奉劝人们抛弃一个幻觉:文学具有永久给定的“客观性”。在他看来,文学的“本质”是由特定历史条件决定的,或者说是被特定历史时期的物质实践和社会关系之网“构造”出来的。(3)这个意义上,书写工具以及传播范围无疑是“构造”文学的历史条件之一。纸张与印刷术的发明极大地扩展了大型叙事作品的流传范围,这多少改变了甲骨文时代和竹简时代的文学本质;网络空间开启的后纸张时代又会在哪些方面修改文学的“本质”的既成规范呢?在我看来,这恰恰就是网络文学将对传统文学所带来的影响。 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网络文学的盛行? 网络文学的创作仅仅是敲打键盘;网络文学的发表仅仅是按动鼠标把自己的作品发送;网络文学的阅读仅仅是开启一台能联网的电脑。这个文化交流如此简明,而这个交流背后的全部细节已经由电子技术解决。这个意义上,网络文学似乎仅仅证明了网络的存在。但是错了,这个结论恰恰忽略了网络的真正含义:自由与平等。所有的人都可以尽情地写作、发表和阅读。这个交流中不再存在以任何名义(例如,编辑、印刷成本、权威批评家、有关权力部门,)等等制造的障碍。总而言之,在网络空间里权威殒落了。这彻底地改变了网络空间的文学社会学。没有出版机构的编辑守门,不会遭遇难堪而又伤心的持续退稿,资金问题已经无足轻重,怀才不遇的郁闷荡然无存,所有为印刷作品设置的禁区对于网络技术无效。只要自己愿意,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将其作品送达公众视域。这样,许多曾经遭受权威以及既定文学体制压抑和遮蔽的声音得到了出其不意的释放;网络空间嘈杂喧哗,见仁见智。 网络的发明骤然增添了文学两端的张力。一方面,文学赢得了前所未有的传播范围与传播速度;另一方面,文学撤消了作品发表之前的一切审查机制。文化公共空间最大限度地向私人言论敞开。某种意义上说,网络文学回到了文学的原始状态:人人都可以无拘无束地利用文学形式抒情言志,或者叙述种种白日梦。这个意义上,网络或许是惊世骇俗之作的温床,亦可能是陈词滥调的衍生之地。 如果说,既定的文学体制仅仅相对于纸张的文学,那么,网络文学重新开始了体制之外的写作。尽管某些网络文学仍然渴望文学体制的认可,很多网络作家愿意沿袭文学评奖的形式或者回归印刷出版的队列,但是,这更像是抢夺文学体制之内的读者,而并非认同了文学体制的权威。体制之外的写作意味了废除经典体系派生的种种规则,所有的人都从零开始。网络技术已经给出这样的许诺:从零开始的写作照样可以通过网络向全世界发表。 不可否认,呼啸而来的网络文学撕开了日益庞大的文学体制,种种迹象表明,官僚作风与市侩习气已经逐渐成为文学体制封锁文学的桎梏。那种不加雕饰的文学冲动正在遭受文学体制的严格盘查。文学在日益精致之中逐渐丧失了率真的品质。这时,网络文学重新缩短了抒情言志与作品发表之间的距离,我想这也正是网络文学盛行的真正原因。 网络文学的未来又将会是怎么样? 我无法从网络文学的本质来预言网络文学的未来。 但是首先随着网络文学的读者群的扩张,网络文学不再仅仅作为个人情绪(想法)的一种抒发,网络文学甚至成为了部分人的生存之道。近年来在网络上出现了大量的网络文学的原创网站,(例如起点中文网——www.cmfu.com)这些网站提供网络文学作者若干稿酬,同时向订阅网络文学的读者收取若干的费用。我们可以预见,随着网络文学市场化的形成,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网络文学的创作中来。也许在短期内,网络文学无法成为文学创作的主流,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主流作家(即现有文学体制的制定者或维护者)的隐退,随着网络作为传播工具的不断发展,网络迟早会成为,文学作品的一个主要发布平台。 其次,许多网络作家都曾体验到了相似的快意:颠覆文学的等级制度。既有的文学体制保持了金字塔式的结构;金字塔的顶端是由一批文化精英主持。他们制造文学时尚,鉴定文学趣味,修订文学传统,控制大部分重要的刊物版面。这一切无疑得到了文学编辑、批评家与学院教授们的默认。对于只有文学冲动而不是训练有素的作者说来,突破文学体制的防线而自由发表是一个遥远的梦想。然而,网络的出现似乎一夜之间改变了沿续己久的文学社会学。契诃夫的名言仿佛在网络空间得到了实现――大狗与小狗都有权利发出自己的声音。网络制造的文化民主赢得了一片掌声;这时,人们开始隐约意识到,挑战文学的金字塔体制必将深刻地撼动文学体制赖以形成的社会关系。在这个平等且自由的网络里,一个文学创作者的价值基本体现在他有多少读者。虽然这一现象在一定程度上会助长了媚俗文学的势头,会使部分作者为了单纯地追求其作品的点击率(即阅读数),刻意地去迎合大众的口味,而放弃了本身的主张和立场,造就了的粗制滥造。但是在大量的网络文学涌现的情况下,我们可以相信,网络文学会以更多元化的形式出现,同时网络文学会因受众的不同而愈加细化;我们更有理由相信,随着读者阅读品位的提升,随着网络文学市场化的形成,网络文学将越来越精品化。我确信网络文学,前途无量。
注释陈村《网络两则》,《作家》2000年5期 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学术思想评论》第五辑,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伍晓明译,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