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张先词的艺术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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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第一代词人之一,颇受新一代词坛领袖苏轼的敬重。他创造了不少脍炙人口的抒情写景名句,提高了词的艺术品位。他创作的慢词，数量仅次于柳永。风格、形式和艺术手法的多样性，对慢词的发展起了一定的过渡和推进作用,词的题材取向由因情"造境"转向纪实写境。从此，词像诗一样,具有表现创作主体自我生活世界和心灵世界的功能。张先是“硬瘦体”的一个代表，他能借鉴一些诗歌的做法来写词,开拓了一种新的词风，使他处于词史上承前启后的重要历史地位。张先的词主要写士大夫的生活和男女之情，语言工巧,动人心弦。现就一些作品，简单分析张先词的艺术特色。
    一、善于捕捉意象，创造意境
张先的词独出一格，善于将人的抽象感情转移到外在景物之中，以静心观察的方式,来展示人的内在思想和状态。他的词中包含了某些真实的情感经历，所以显得情真意切，能与人共鸣。如他所著的闺怨词《浣溪沙》，“楼倚春江百尺高，烟中还未见归桡，几时期信似江潮？” 写出闺妇登高远望。楼高百尺，临江而立，用一个“倚”字，指示位置。这位妇女天天凭栏眺望，思念心切，但从水气弥漫的白帆片片，由远而近的归舟都不是她所盼望的归舟，由“倚”和“未见”写出了闺妇的失望之情。接着又写她的埋怨之情，她觉得丈夫还不如江潮有信用，丈夫没有如约回家。“几时期信似江潮”充分表现了她幽怨与期待的复杂心理，有后悔不是“嫁与弄潮儿”的意思。而 “花片片飞风弄蝶，柳阴阴下水平桥”又以景传情，表现那妇女的思念之情。景是期望中之景，但季节的变化更强化了她的殷切思念。她与丈夫分手时可曾约春天重聚，春又一次来了，却不见人影。上句描写春天回来了，不用平直之笔，而写花落之状，风吹有如蝴蝶相戏；下句的“阴阴”形容柳荫幽暗的样子，和初春柳树发芽,远望如烟的景色不同，这种种景象更使妇女发出：“日长才过又今宵”这样一声压抑已久的喟然长叹，把闺妇在家度日如年的离别之苦写得含蓄而又深沉。张先的词，善于捕捉意想，创造意境，表现“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的情境，达到了特殊的艺术效果。
二、善于炼字，词凄婉动人
张先的词善于炼字,通过几个主要字眼来展现文章主题,表现得完美无缺。他写的《天仙子》，在炼字这方面尤为突出。全词将作者感叹年老位卑，前途渺茫之情与暮春之景有机地交融一起。前面集中写伤春之情：“《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作者表面是伤春，重在自伤心。前一个“春”指大好春光，后一“春”不仅指年华的流逝，还蕴涵对青春时期风流韵事的追忆和惋惜。“临晚镜，伤流景”，“伤”写出了他对年老的伤感：春天过去还会回来，而人的青春一去，却永无重返之路了。通过“春”、“伤”二字把一腔自怨自艾，自甘孤寂的心情写得格外惆怅动人，而表面却有含而不露、平淡的静态美。下片描绘庭园池塘，烘托伤春自伤之情。“沙上并禽池上暝”，“暝”字可见作者在园中停留的时间较长，惜春恋春之情不言自明。“云破月来花弄影”已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作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弄”有拟人的特点，把花被风吹动的样子当作少女扭动腰肢来写，很有诗意，通过“弄”字把月下的“花”写活了。而“影”字，是篇中的“词眼”，是词中美学境界的焦点，它生动地表现了“花”的情趣：即将凋谢的残花面对“春去”的现实，还要顾影自怜，不断摆动腰身，仿佛对镜理妆，而自己不该留恋春吗？“花”对生活的积极态度，从而表现出一种激发人们对春的热爱之情，对生活的热爱之情。最后，一个“风”字，贯穿整个下片，由于有“风”，带来丝丝寒意，沙滩上成双的鸟儿才依偎得紧紧的；“风”把浮云吹散，月亮露出；有“风”，月下的残花才在风中摇晃，使倒映水中的花枝不断地“弄影”。这“风”，还将残花吹落，使明天小路上落英缤纷。“落红”则是与开篇的伤春前呼后应，使上情下景，水乳交融，浑然一体，所以说在炼字方面，《天仙子》尤为突出，成为“张三影”的名作。他的词还凄婉动人。如《惜琼花》，全词大开大合地转换时空，将怀人思归的情节和情事变故中层层演绎出来。词人将往日故乡春光艳丽和今日异乡秋色的萧索加以比照，又以昔日的纵情宴游、意气风发与今日的独倚危楼、落寞消沉进行对比，加强了情感的深度、力度。上片追忆昔日游春、欢宴和别离的情景，通过景物色调、环境气氛的映衬比照，表现生活的巨大变化。“白”、“碧”二字，色浓淡相宜，展现出江南的无限春意。后由景写人，刻意描绘昔日当此良辰美景，以前的种种赏心乐事。“别时携手看春色”，由欢快的相会而转向写别离的痛苦，变成眼前秋夕流萤的惨淡景象。； “汴河流，如带窄”景情缘生，融情入景，营造出流水不息，思乡不已的意境。“任身轻似叶，何计归得？”正是即景而生的无限盼想，更深地写出欲归不得的凄苦情怀。 “ 断云孤鹜青山极 ”，云是飘浮无依的“断云”，鹜是离群失所的“孤鹜”，以此映衬自己的飘零身世和孤寂处境，真是妙合无垠。“无尽相忆”一句，感情份量极重，有一种相思而不能相见的惆怅。回首昨日，欢宴难再，往事成空；想眼前，楼上徘徊，归思难收，全词写得凄婉动人，有余而不尽。
三、善于运用传统的比兴手法
张先的词很善于比兴手法，利用一些景、物比喻人的心理活动，在故事情节的结构上作了错综变化的安排，使词富有情节性、曲折性，引人入胜，更重要的是充分体现激情的波澜起伏，使人读了跟着情绪变化。在这方面有充分体现的词是《满江红》，追念昔日恋情的作品，这首词中，作者大量地运用了传统的比兴手法，前面多用“兴”，后面多用“比”。写寒梅飘尽，早春将至，连最爱热闹的粉蝶游蜂也未曾察觉。一个“笑”字，暗示出有心人先万物而感到了春意。后以小桃、弱柳隐喻娇弱的美人。就在这样美好的初春里，词人与所爱之人初遇，并且有过难忘的私下相会。画桥深处，水边小亭，寻春的人们可以去与小桃新柳相见，已此来比这里期待着初恋的情人。这样美好的背景，便已暗示出当时约会的美妙。而“记”、“曾”二字，提醒读者所写全是回忆。过片四句，词笔收回到现今：往日欢爱已经逝去，只留下永无穷尽的怀念，常因为醉心于旧日的美好情境，而忘却了眼前的愁恨凄凉。“拚从前”二句，感叹自己那时常心甘情愿地痛饮以至于烂醉，为的是既被容貌所迷，更为出色的歌声倾倒。上片以桃喻人，此又喻以娇小的禽鸟，更觉生动，达到了高潮。作者却收尾时转出爱情的悲剧结局，感情由高潮跌入低潮，形成凄怆的尾声。用“东风恶”来比邪恶势力摧残美好爱情，使词自有传统的含蓄之美。在比兴手法上用得无比娴熟。
四、善于用景表情，寓情于景
张先的词善于用景表情，寓情于景，“怀则自触，触则愈怀，未有触之至此极者”。尤其是作者写的《青门引》，通过写寒食节近清明时，词人独处的家中，有感于自己生活孤独寂寞，因外景而引发的怀旧情怀和忧苦心境。上片写词人对春日里天气频繁变化的感受。“乍暖”，由春寒忽然变暖，“还”字一转，引出又一次变化：风雨忽来，轻冷袭人。词人感触敏锐，不但体现对天气变化的频繁上，更体现天气每次变化的精确上。天暖为“乍”；天冷为“轻”；风雨为“方”。遣词精细确切，暗切微妙人情。接着利用人们对自然现象变换的感触，最容易暗暗引起对人事沧桑的悲伤。接着突出主题：春已迟暮，花已凋零，自然界的变迁，比喻人事的沧桑，美好事物的破灭，种下了心灵的病根。唯有借酒浇愁而已，但醉了酒，失去理性的自制，只会加重心头的愁恨。“楼头画角风吹醒”，兼写两种感觉。凄厉的角声，略带寒意的晚风，使酣醉的人清醒过来。“醒”字极尖刻，这一个“醒”字，表现出号角声和晚风并至而醉人不得不苏醒的一刹那间反应，同时也暗示酒醉之深和愁恨之重。伤心人被迫醒来自是痛苦不堪，最后指出重门也阻隔不了触景伤怀，溶溶月光居然把隔墙的秋千影子送了过来。“送影”真是描神，月光下的秋千影子是幽微的，描写这一感触，也深刻地表现词人抑郁的心灵。“那堪”二字，揭示了被秋千之影触动的情怀。到这里，写人却说物，写物却只写物之影，影是人，人又如影之虚之无，确实写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艺术上的含蓄和韵味，得到了充分体现。
五、词调声情与词情妙合无间
张先的词的艺术特色还表现在词调声情与词情妙合无间上。以其所创作的《相思令》尤为突出：全词以景结情，溶情于景。词中选取满溪之柳、低垂之月、霏霏之烟、凄凄之风等景象，营造出一个朦胧的境界，有效地渲染、烘托出送者凄迷的心境。全词用平声，其音低抑，如诉如哭泣，而且句句押韵，韵脚紧密，声情紧促。特别用阴平声，低抑的韵脚、字声与紧密的韵位构成一部声情悱恻的凄凉情调，与词情表里一致，相得益彰。如：写送行途中所见景象，溶情入景，喻事于景，“相送行人溪水西”，点明千里送行，终有一别，“溪水西”就是送者和行人终于别去之处，无限凄惘。接着写送者回来所见景象：“回时陇月低。”点明送行之时是拂晓之前，返回时却是孤身一人，唯有低垂的陇月，照见形单影只而已。“陇月低”三字，妙景物的特征与情感相似，与送者心情低沉一样。用低垂的陇月，象征低沉的心情。下片则转写别后情境，“烟霏霏，风凄凄”，纯为景语，表达送者的心灵，同样被笼罩凄迷怅惘之中，又象征着心情，不但有景象吻合心情的妙处，而且有声情吻合词情之妙。字字皆阴平，构成凄凉调，读来越觉其凄楚。“重倚朱门听马嘶”，背靠朱门只听得路上过往的马嘶声，再也不见那人的影子，声声马嘶想必紧揪着送者的心。“寒鸥相对飞”将凄迷的词情推到极致，天地间唯有那云烟中飞来飞去的寒鸥，与孤独的送者相对。人鸥相对，包含着无限的悲哀。此句还含蓄地点出送者为女性，行人为男性，“倚朱门”者自是怨女，自此送情郎远去的极度悲伤已经跃然纸上了，充分体现了词调声情与词情妙合之特色。
以上只是本人从他的作品中略作简单的分析，尚欠成熟。总之，张先的词善于用恬静朦胧的词境表达人生易逝，惆怅事多的感触。他写的词能与柳永齐名，为慢词的发展作了较大的贡献。

参考文献：
王国维《人间词话》       张先《词作鉴赏》
邓魁英《中国文学史》第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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