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项脊轩志》的美

论《项脊轩志》的美
 
 摘要：《项脊轩志》是中国散文史上的名篇，四百多年传诵不衰，成为一篇具有典型意义的美文。中国的美文很多，但象这样一篇写家庭琐事的短文，却有如此成就，恐怕是独一无二的了。从文学审美角度看，这篇文章在语言运用、表达方式、材料选取、结构安排、修辞手法等方面有着其它文章所没有的独特的审美意义。
 
 关键词：文学审美　内容美　艺术美　语言清新　细节生动　含蓄　无限想象

 《项脊轩志》是中国散文史上的名篇，四百多年传诵不衰，成为一篇具有典型意义的美文。中国的美文很多，但象这样一篇写家庭琐事的短文，却有如此成就，恐怕是独一无二的了。即使是在今天这喧嚣的年代，把一盏清茶，对其字字细品，总觉心清神淡，其芳香辽绕，美不胜收。从文学审美角度看，《项脊轩志》独特的美到底在哪里呢？本文试从内容和艺术两个方面作个探讨。
 事小语平却意情喷薄的内容美
 
 不同的优秀散文在内容上总有其独特的风格。《项脊轩志》在语言的锤炼、题材的选取和处理等方面都有其独到之处，极富美感。
情感真实自然。
 在情感表达方式上，《项脊轩志》寄浓烈情感于自然平淡的叙述之中，具有相当普遍性的人生体验，给人自然、真实的情感美。崇高的祖母之爱、伟大的母亲之爱、温馨的夫妻之爱，在《项脊轩志》都是通过平实的语言对日常生活琐事的记叙来表达的。如：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没有任何修饰的平淡自然的几句话，却具有沁人心脾、催人泪下的震撼效果。蕴含在字里行间的深情，如叙家常，娓娓而谈，如饮醇醪，徐徐醉来；铅华落尽，矫揉全无，真情满纸，扣人心弦。
语言淡雅清新。
 遣词造句，不着任何色彩，人、物、事皆平实道来，用语极为清新淡雅，不事雕琢却自有风味。如果说“韩文气势磅礴，曲折自如；柳文意境幽深，语言精粹；欧文跌宕唱叹，流畅清新”，[1]　那《项脊轩志》的语言只能用平淡朴素来描述。如“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这是写老祖母来看望和勉励“我”的场面，作者只是用日常的语言依次将事实道来，却贴切地传达出老祖母对孙子刻苦攻读的激动喜悦和殷切期望之意，而一位出身于世代官宦之家却慈祥、平易近人的老长辈形象也清晰地呈现在读者眼前。《项脊轩志》整篇文章，语言质朴，素面朝天，却给人雨后般的清爽、怡人的感受。
细节真实生动。
 文中细节，真实生动。初读此文，感受到的是浓浓的天伦之情，细品则会悟出涌动着的家族之痛。文中写母亲用“语未毕，余泣，妪亦泣”，写祖母用“令人长号不自禁”，这些细

[1] 窦中冬《浅谈古代散文语言美的欣赏》
 http://www.anyang.gov.cn/idb/htmls/jyw/files/showinfo.asp?infoid=1686
节所蕴含的情感是不一样。文中的母爱，只是一种天伦之爱，而文中的祖母之爱，不仅代表
着一种天伦之爱，而且寄托着由后代重振家族的厚望，传承归家曾经的辉煌与光荣的重任就
在祖母赠送太常公宣德年间用过的象笏之时。几十年后，归有光功业无成，愧对列祖列宗，所以“憺顾遣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个中情怀，又岂是一个局外人所能明白！回忆祖母、母亲等细节，题材虽小，却能打动人心。真可谓“事细而情深”，不言情而情无限，言已尽而意无穷。
 再如“余扃牗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说作者关上窗户，刻苦攻读，久而久之，能凭借脚步声来判断往来的行人，这一细节就把他好静、安祥、勤学、深思的性格和行为活现于纸上。“能以足音辨人”，是由长期的““余扃牗而居”的宁静生活养成的，这既写了人，又这写了环境，环境与性格高度统一，是一种和谐之美。
取材平常蕴藉。
 归有光的散文取材琐细，且多源于家庭生活之事。文中选择了“娘以指扣门扉”的生活小事与“儿寒乎？欲食乎？”的平常话语来表现母爱；选择了“以手阖门”，赠送祖传象笏，并叮嘱“他日汝当用之”的琐碎言行来书写祖母之爱；选择了“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和“述诸小妹语”这样普通的场景来表达怀念爱妻的感情。
 作者笔下虽都是生活中的琐屑小事，但它们都是作者感受极深、历久不忘的，这些“琐事”一经作者真切再现，便具有了极强的艺术魅力。
 
 含蓄简约而诗化的艺术美
 
 《项脊轩志》在艺术手法上也极富文学审美特征。
 1、灵动而浓郁的诗意。
 文章诗意荡漾，沁人心脾。如第一段：“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前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窗”，在这里成了一件艺术品，也成了一件奢侈品。因为有了窗，“以当南日”，其用也；“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其艺术也。于项脊轩中冥然兀坐，四时风景夺目而来，是窗打通了人与自然的隔膜。兰桂竹木，被传统文化积淀成了君子的人文品格，杂植于庭，轩内人的精神品格即被物化了。轩外之兰竹，轩内的主人，内外一体，浑然无界。借书盈架，歌绕屋梁，万籁有声，天人合一。清新淡雅而又不失高贵的意境跃然纸上。
 尤其是：“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更体现出归有光诗意散文的别致。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疏影横斜的兰桂之上，夜风徐来，尽在其中，颇有“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禅意诗情。　
撩人心弦的对比。
 第一段中修葺前后的项脊轩形成文章局部范围的对比格局。修葺前的项脊轩，狭小、破旧、昏暗；修葺后的项脊轩，明亮、幽雅、静穆。
 整篇文章前后两部分形成一悲一喜的对比格局。前半部分写修葺后的项脊轩兰竹相映，人鸟相谐，月白风轻，桂影斑驳，何其可爱！后半部分写与项脊轩有关的家庭琐事和人事变迁，物是人非，中兴无望，瞻视遗物，怀念祖恩，再温妻爱，井然赴目，何其悲也！
 最令人肝肠寸断的是正文和补文的对比。正文中虽然充满悲凄和伤感，但归有光还有“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的少年的自信和乐观。而补文里，光复无望的归有光已经是“室坏不修”的百无聊赖地生活，连“令人长号不自禁”的心情都没有了。归有光的一生，如果正文还算是“凄美”，那到了补文，就只有“凄惨”，怎不叫读者“悲莫禁”。
 3、意韵悠远的象征。
 文章的象征手法，也用得极美。文章最后“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里的枇杷树应是妻子灵魂的化身。作者把亡妻与枇杷树联系在一起，赋予了枇杷树特殊的情感内容。同时作者对妻子怀念之情也深沉而含蓄地寄托在字里行间了。妻子死后，是亭亭枇杷树伴“我”度过了悠悠岁月，怎能不对妻子当年手植的枇杷树刮目相看呢？
 4、简约而含蓄的结尾。
 结尾一段文字共三句21字，首句交代院中之树为枇杷树，次句引出植树者，末句转入对树之外形的描写，仅以“亭亭如盖”四字简笔勾勒，文章便戛然而止。这里，既没有展示作者睹物思人的潸潸泪眼，又没有表现他柔肠寸断的情感动脉，也看不到他追忆亡妻的一言半语。而作者在树下的独自徘徊，低头深思，对树慨叹乃至掩面而泣的情景却在读者的生活经验和丰富想象中得以升华。
 《项脊轩志》的结尾，惜字如金，简约之致，融情于树，深沉蕴藉，使情感蕴于景物之中，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和耐人寻味的空白，有着“神余言外”的效果。
 5、叠字运用的音乐感和形象性。
 短短一篇文章，六处用叠字来摹声、绘景和状物，增强了文章的形象性和音乐美。如用“寂寂”来烘托环境之清幽，用“往往”来渲染门墙之杂乱，用“呱呱”来描摹小儿的哭声，用“默默”来状写作者攻读之刻苦。又如写月光下之树，用“姗姗”；写枇杷树高高耸立，用“亭亭”。用叠字，摹声更为真切，状物更为细致，写景更为生动，而且读起来章节和谐，富有美感。
 还值得注意的是，作者不是纯客观地状物绘景，而是“随物以宛转”、“与心而徘徊”。既写物貌，又兼写心情，以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如“往往”一词，既强调门、墙到处都是，又流露出对分家之后所出现的杂乱现象的厌恶和不满；“珊珊”一词，既写出树影晃动时轻盈舒缓的样子，同时也透露了作者对项脊轩无比深挚的感情；“亭亭”一词，既使人想到树木高高耸立，又使人想到美人之亭亭玉立，这一笔中间，寄寓了作者对亡妻的感慨和惆怅，读来余味无穷。正如黑格尔所说：“在艺术里，感性的东西是经过心灵化了，而心灵的东西也借感性化而显现出来。”
 6、对亲人的不同追忆方式，具有人物个性美。
 同样是表现怀念亲人的感情，因为被怀念者的身份及当时环境的不同，这种感情的内涵及其表达方式就各不相同。如作者写母亲，重在说明母爱难忘；写祖母，重在说明对遗教的难忘；写亡妻，生在表明恩爱难忘。
 作者对这些人物的描写是自然入理的。主人公十五岁来轩中读书，八岁时已经丧母，所以写母亲是通过老乳母转述。祖母来轩中赠象笏，是在作者童年，所以用回忆的笔法。至于写妻子的那些文字，则既出自他们共同生活的描述，又出自作者的追忆。
7、处处写轩却意不在轩，给人无限想象。
 文章题目是《项脊轩志》，文中处处写轩，却处处意不在轩而在人。作者的感慨和情思都是因为人事而生的，他怀念的是人，在尤其是他所挚爱祖母、母亲和亡妻；但作者却不从人落笔，而是借轩写人，借轩抒情。而项脊轩作为绾合修全篇思想感情的一个纽结，只是作者抒发内心感受的一个触发点。如“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一句，一千个读者有一千种感受，其意蘊之深远，想象空间之广，绝非语言可涵括。能触动读者心扉，却留下无限的意蕴想象，文学作品之美，莫过于此了。
 《项脊轩志》的美，远不只于此，本文仅仅是从内容和艺术手法两个方面作个探讨。文学审美没有定式，有生命力的文章给读者的审美空间是无限广阔的，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审美角度层面，新的时代又会赋予新的审美内容，《项脊轩志》的强大生命力也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