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马缨花 马缨花是张贤亮的《绿化树》中成功塑造的一个勤劳善良、大胆泼辣 忠贞刚烈充满野性的农村劳动妇女。她的身上集中的表现了中国农村下层劳动妇女的传统品质和西部人民的粗犷,豪放不羁的性格。作品通过这一形象,真实的再现了“三年困难时期”,我国人民在饥饿和艰辛的环境中为生存所做的艰苦和坚韧的挣扎。反映了严酷的现实和苦难的历程对人精神上所投下的阴影以及对人性的严重扭曲。 有评论说,马缨花是中国文学史中从未出现过的女性。这绝非溢美之词,马缨花确实是前所未有的艺术形象。她有着自己独特的性格心理和内心世界,充满着感人的艺术魅力,是在特定的典型环境中形成的具有充分代表性的典型人物。她是中国文学最独特的女性形象。本文试从马缨花的性格特征,形成环境和意义做一个初步的分析。 一 、马缨花的性格特征 张贤亮是非常注重典型人物的塑造的,并且在创造中主动追求。正因为如此,他的作品中才出现了马缨花这样独具个性、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下面我们就具体分析马缨花的性格特征。 马缨花的性格无疑是独特而复杂的:马缨花很自爱自重,从不随便让男人沾身;她又似乎很不自爱自重,很随便的接受男人送的东西,并和他们用最生动形象的语言嬉笑怒骂。马缨花不怕吃苦,但她决不自讨苦吃,“刨不动大的,就刨小的”。马缨花对白吃别人的东西心安理得,随便什么人送来的东西都理所当然的收下,显出一种自私和贪婪。但总的来说,在她身上,积极因素还是要超过消极因素占主导地位。她象烈火一样燃烧,又象清泉一样流淌,是生长在我国空旷广袤的大西北土地上的劳动妇女。她没有读过书,却受民间文化影响过,性格中有一股旷达气,既有一般女性的柔情又有劳动妇女的机智练达,在负载深重艰窘的祖国大地上求生存,求发展。她外在的行为很活络,内里的本质却很真诚坦荡。她有时候对世界玩世不恭,有时候又对信念恪守不渝。总之,她的性格是如此复杂深刻。但是我们仅仅如此看待马缨花的性格是不够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完美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①。一个成功的人物形象决不是概念化、公式化、标准化的人物。一个血肉丰满的人物,其性格总是充满了矛盾,看似对立实则统一的矛盾。 “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中,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②。辨证法不是平分法,任何矛盾运动总有其质的规定性。这种规定性便体现在性格的矛盾运动中,便是性格的相对定向性,稳定性,一贯性。因此,要把握人物性格的本质,既“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在人身上的表现。关于马缨花性格的本质,作者安排了一个非常有趣又重要的细节:章永璘在《词海》中找到“马缨花”后,他想:“这条目下,所有解释的文字,没有一条不和她相似的。‘喜光、耐干旱瘠薄’不就是她的性格吗”?虽然这不能作为我们评价马缨花性格的依据。这是作者对马缨花性格所做的最形象的比喻,不可忽视。可见,马缨花的性格就是普通劳动妇女那种淳朴善良的情感和勤劳无私的献身精神。而她对爱情的大胆、率真、和粗犷的个性无不出于这种本质。马缨花的性格集中的表现了中国劳动妇女特有的淳朴善良。当章永璘这个右派经过劳教、管制、饥饿的重重磨难,带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惫来到生产队时,她满怀同情的说:“遭罪啊!”又担心“我”的身体:“也别累着,看你瘦鸡猴似的”。她的每一句话,对于“我”来说,都无异于清泉对于跋涉在沙漠中的旅行者。马缨花没有读过书,没有文化,对当时的政治斗争是置身事外的。她不可能有很高的政治觉悟,以政治上的是非判断来做人物的是非判断。在她看来,一个读书识理,不惜劳力,能自食其力的人绝不是坏人。我们暂且不论这种观念的正确与否。她的这种信念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劳动人民的淳朴与善良。从她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一颗真诚、朴素的同情之心,就象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马缨花对章永璘的真诚是发自内心的,她给了章永璘同情和爱怜,给了他物质和精神的食粮,使他感到人间的温暖,恢复了生活的信念,重新振作起来。 马缨花聪明能干,她一个人带着女儿,白天还要出工,可是家里仍然收拾得干净整洁、一丝不乱。她还经常帮助其他女人缝补衣服,给章永璘作的衣服更是暖和精致。虽然生活在艰难困苦中,可是马缨花始终抱着对生活的真挚热爱和对幸福生活的执着追求和向往。她没有文化,地位卑微,却有着自己的欢乐和理想。她相信“低标准”的日子一定会过去,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这里包含了一种乐天知命、人定胜天的思想因素。几千年来,这种思想一直蕴涵在中国劳动人民的心中。正因为这种信念,中华民族才战胜了种种的疾病、饥荒、战争所带来的困难。我们民族才能生生不息、绵延不绝地创造了五千年光辉灿烂的伟大文明史。 从一个人对爱情的态度可以看出人的本性。马缨花对爱情是真诚的,决不带一点私利,丝毫未考虑章永璘是一个刚劳改出来的“右派”,她对章永璘主动、大胆的追求,使得她的爱情真挚、直率、明朗粗犷,充满了浓浓的激情。她对爱情是始终如一的,当章永璘认为他们之间有无法缩小的差距而有所退缩时,她一如既往的爱他,关怀他,体贴他。从后来的线索中,我们可以知道,在章永璘再次劳改期间,她一直没有嫁人,始终等着他。不难看出,她是何等的忠于自己的爱情,她的爱情始终充满着伟大的、无私的奉献。为了使自己忠爱的人能够不为生活困扰而念好书,她宁可不结婚,一个人挑起生活的重担。她拒绝过他,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体和念书;她答应过他,是为了使他相信自己的忠贞。马缨花对章永璘的爱情是超越了一切肉欲,不带一点私利的。因为从物质或政治上考虑,无论是海喜喜和保管员都要比章永璘优越得多。与他们结婚,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实惠。但马缨花还是选择了章永璘,选择了困难和义务。她的爱是如此的忠贞刚烈,面对心爱的人,她决断的说:“就是钢刀把我脖子砍断,我血身子还陪着你哩!”语调铿锵激越,掷地作金石声!因此,章永璘无比感叹,“还有什么海誓山盟比这句带着荒原气息,血淋淋的语言更能表达真挚永久的爱情呢?”也正是这种忠贞刚烈、大胆直率的爱情,让我们认识了她,记住了她——马缨花,一个至情至性,敢爱敢说的女人。 如果马缨花的性格仅仅是以上所说,她也就不是一个完整的马缨花,一个成功的独创人物形象。我们知道,人物的性格总是综合的、矛盾的、变化的。马缨花的性格也充满矛盾,而这恰恰是她引起争论的焦点。马缨花性格中的豪放不羁、放任轻狂是她身上最引人注目。她年轻漂亮,从未结婚却生了一个女儿。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却又极不检点自律,常常以“最生动形象的语言”与男人嬉笑怒骂。心安理得的接受对她有所企图的男人的东西,却从不曾让他们沾上自己的身体。别人当面笑她“门口挂着美国饭店的招牌”,她也丝毫不以为然,依然笑哈哈的。她轻狂不羁却又颇有心计,没有读过书,却比章永璘这个读书人更加理智精明的算计着,而且看起来还光明正大。这也正是马缨花身上最容易产生争议的地方。我们知道马缨花是生活在一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国度里,是一个以传统道德为尺度衡量人的社会中。所以,她的生活作风最容易引起别人的流言蜚语。她开着“美国饭店”接受男人送她的东西;她单身独居却与众多男人有暧昧关系。如果以旧的世俗的眼光来看,她无疑是一只破鞋。但是作者用饱含同情之笔为她申辩,鸣不平。她不是一个淫荡的女人,她是我们屈辱年代里的一个无辜的受难者。在那赤地千里,一片饥荒的年代里,一个无法抗拒命运摆布的 弱女子在生活上的一点瑕疵,难道值得大惊小怪的苛责吗? 当然,笔者在这里并不是要否认马缨花性格中的缺点。她的性格中固然有淳朴善良的一面,可是也有自私冷酷的一面。这种自私和冷酷最明显的是表现在她对待海喜喜的行为和态度上。海喜喜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农民,他勤劳善良,靠自己的力气吃饭。他爱马缨花,并且用一个劳动者最常用的方式——送东西表达自己的情感。马缨花对海喜喜的这种情感是 非常清楚的,虽然她并不想嫁给他,但为了得到粮食,马缨花利用海喜喜对她的这种情感。她一边享受海喜喜的粮食一边对海喜喜进行嘲讽,充分的显示了马缨花的的自私和冷酷。《绿化树》对这一点是毫不隐讳,更没有回避。张贤亮在这里向我们阐释了马克思主义的一条重要原则,人只能是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社会环境中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摆脱现实生活的约束和社会环境的影响,总是不可避免的具有自身的局限性。长期以来,我国小说创造在人物塑造上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人物性格的单一。从人物一出场,便已经决定了人物的性格,人物性格始终不会发生变化,一个人只有一种性格,如猛张飞、智诸葛。到了当代,由于受“左”倾错误的影响,正面人物更是高大全、完美无缺。作者完全凭自己的主观好恶和作品的需要来塑造人物,正面人物往往成了高高在上的神。这种做法恰恰损害了人物的形象,影响了他在读者心中地位。而张贤亮的创作避免了这种极端的错误,既颂扬高尚也不回避缺点。马缨花以一个真实的自我出现在广大读者面前,不夸张、不矫饰却仍然闪闪发光。 二、 马缨花产生的环境 典型人物和典型环境是不可分割的,要塑造典型人物离不开典型环境。那么,典型环境包括那些因素呢?朱光潜先生认为:“环境指行为发生的具体场合,即客观现实世界,包括社会类型,民族特色,阶级力量对比,文化传统和时代精神,总之,就是历史发展的现状和趋势”。依照朱老先生指引的方法,让我们具体分析马缨花所处的环境。 马缨花生活在西部边远山区的一个农场里,生活在劳动者之中,处在社会主义的时代。正是这样一个大的环境形成了马缨花的性格。具体地说,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六O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这个具体的典型环境是我国政治失误和经济灾难交织时期的一个缩影。从五七年开始反右派、反右倾、人民公社、大炼钢铁、庐山会议和“三年自然灾害”等一系列的错误直接造成了我国社会主义建设面临着建国以后前所未有的困难。据最近的资料披露,有上千万的人在此期间非正常死亡。作者曾亲身经历过那段生活,目睹了人间的种种疾苦。他在作品中为我们真实的反映了这一现实。当时的中国,环境如此惨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马缨花所处的农场也未能幸免。当时农场的政治气氛是压抑的,上面的政策很多,还设有专门整人的生产队。经济上很困难,粮食奇缺,农工们的定量少都可怜,而且使用稗子代替粮食。人们整天劳动,却仍然填不饱肚子。几乎所有的人都处在饥饿之中,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马缨花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动荡不安、多灾多难的时代。环境的特殊性还在于它处在西部荒原,农场只不过是荒原的地图上一个无名的居民点,偏远闭塞得远离人世,甚至连关于何年何月的时间概念都需要外出的人捎日子回来。荒原上古老的历史遗俗,语言还没有消失泯灭,忧伤的古歌还在空中绵延飘荡。这是一片广阔而贫瘠的土地。“北风卷地百草折”、“翰海澜干百丈冰”是它的真实写照。原始、粗犷、荒凉构成了基本色调。《绿化树》、所写的“农场一分队”的地理风情、形形色色的人物以及生活气氛已经构成了一个独特的生活世界。 马缨花就是生长在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甚至愚昧的农村中。这些因素极大的影响了马缨花的性格。我们知道,个人性格的形成不是来自抽象的道德说教,而是来自现实,来自个人独特的社会经历。马缨花的性格是她所处社会环境综合影响而成的。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马缨花独特的社会经历。她的经历让她逐渐认识到她所处的社会环境,形成了她独具魅力的个性。马缨花的青少年时期无疑是充满坎坷和不幸的。虽然作品没有专门介绍马缨花的经历。但综合全文我们还是可以了解她大概的生活轨迹。马缨花是青海人,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在西宁工作的哥哥生活。但是嫂子对她很不好,于是,她便离开西宁,流落很多地方后,到了这个偏僻的农场。可以想象,一个幼失双亲,唯一的亲人待她又不好,不得不离家出走的女孩子,在当时的环境,她会遭受多少欺凌,面对多少困难啊。饥饿,危险,阴谋时时刻刻威胁着她的生存。也许,就是这种经历,让马缨花变得坚强,成熟起来。 鲁迅先生说人要“生存,生活和发展”。生存是前提和基础。《绿化树》便是一部向人们揭示这个道理的作品。它以细腻的笔触极其生动的描述了人们在极其饥饿和艰辛的残酷环境中为生存下去所做的艰苦和坚韧的挣扎。同时,作品还对生活进一步的挖掘,写出了严酷的现实和苦难的历程对人精神所投下的阴影以及对人性的严重扭曲,使万物之灵的人变成了“生活的目的全部是为了活着的狼孩“。从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正是在原始的求生欲望支配下,几乎所有的人都绞尽脑汁,用尽手段。保管员和伙夫利用职权多吃多占,“营业部主任”以告状、折磨他人为乐;“我”则利用逻辑学知识算计老农;而马缨花呢,则利用自己的青春与姿色,利用男人对自己的好感得到粮食。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不择手段。那是一个人性堕落,兽性张扬的时代。作品在在描述时并没有回避这种缺陷,而且敢于揭露当时的真实状况,这种勇气是值得敬佩的。 总之,马缨花的性格是她所处的特定的社会环境中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亚里士多德说:“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经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可然律与必然律是可能的事。……因此,诗比历史是更哲学的,更严肃的,因为诗所说的大都带有普遍性,而历史所说的则是个别的事。所谓普遍性指某一类型的人,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在某种场合,会做某些事,尽管它在所写的人物上安上姓名”。在个别人物的实际中见出必然性与普遍性,这就是一般与特殊的统一,这正是艺术典型最精确的含义。所以马缨花这一艺术形象是完全可信的。这一个成功的艺术形象,是当时特殊的政治经济文化氛围的必然产物。她复杂的性格是符合人物性格发展逻辑的。 三 、 马缨花的典型意义 马缨花是一个性格如此复杂,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毫无疑问,她独特的个性是前所未有的。这是一个成功的艺术人物形象,有评论说:“马缨花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乐观而又爱幻想的农村姑娘,在张贤亮的创作中是一个罕见的成功的艺术形象。这个‘洛神似的女性’形象正如植物学家所解释的那样,马缨花的特性“喜光,耐干旱瘠薄,她是在沙漠荒原和贫穷农村环境里开放的一株闪耀光与美的花朵”。确实,马缨花的性格中闪耀的是人性“真善美”的光辉。邵燕祥在评价马缨花时说:“ 她容光焕发的出现在当代文学的人物画廊中。我不愿意用最高级形容词论定她的品格,搜索她和我们这个同时具有古老文明和和野蛮传统的民族的联系。我只能说,她这一形象的价值超过了一般所说的认识意义”马缨花的形象塑造体现了作者的独特生活感受和艺术构思。在这个艺术形象上,具备了鲜明的独创性,同时,又在一定程度上揭示社会生活的某种本质,具有深刻的思想性 ,达到了共性与个性,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统一。通过第一二部分对马缨花性格及其产生环境的分析,我们可以肯定马缨花不同于中国文学史上以往任何一个女性形象,她是独一无二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中的女性要么是名门闺秀、大家小姐、贞妇烈女;要么是美女名妓,风流荡妇,即或有几个村姑民妇,也仅是机智灵活,不会象马一样算计别人的粮食。马缨花也不同于现代的林道静,她代表的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反对封建主义走上革命道路的知识女性。虽然同是劳动妇女,但马缨花也不同与祥林嫂,祥林嫂迷惑于“世上有不有鬼”,她愚昧麻木,而马则大胆乐观,无所顾忌;李双双的性格是大胆泼辣,却没有马的粗犷野性;胡玉音与马同一时代,却仍然胆小怕事,相信命运。以往的典型常常表现为某种经历、生活道路的典型,性格结构较为简单。而马缨花的性格与以往的人物形象截然不同,性格很复杂,具有高度的真实性,构成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并达到了人物、情节、环境的高度统一。 马缨花的个性如此鲜明,但是,她之所以让读者念念不忘,最重要的还是她身上的共性既普遍的一般规律。具体的说,是因为马缨花体现了中国广大下层劳动妇女的性格特征和思维方式。张贤亮同志在1957年因发表《大风歌》被划为右派,被迫进行思想改造。从19958年到1976年共十八年,他两次牢改,一次管制,一次群监,一次关监。在漫长的岁月中,他政治上受歧视,精神上受管制;身体和心理都倍受摧残。他被剥夺了除劳动权以外的所有权利。剩下的似乎只有动物求生存的本能了。于是抽象的思维活动完全停止了,日常行为仅仅依靠对生存的欲望和传统行为规范的惰性来支配了,人性似乎就如此沉沦了 。但张贤亮同志毕竟是一位以马克思主义为自己思想武器的知识分子。他不甘沉沦,主动地以马克思主义这一伟大的思想武器对当时的的社会政治状况和民族命运进行思考。他感受到了中国劳动人民的力量和智慧以及他们淳朴善良的内心。作者敏感的心“对那一闪即逝的温情,对那若即若离的同情,对那似明似暗的怜悯,感受特别敏锐。长期在社会底层生活,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种种来自劳动人民的温情、同情和怜悯以及劳动者粗犷原始的内心美”。他决定报答她们,用自己的笔来描述她们。所以,张贤亮的作品中那些逃荒流浪,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都成了他“梦中的洛神”,“这些艺术形象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具体的模特儿,但她们的心灵的确凝聚了我观过的百十位老老少少劳动妇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圣洁的光辉”。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马缨花是实有其人,她具有高度的现实意义。 马缨花是一个下层劳动妇女,无论是她的性格、气质还是言行、信仰都深深地打上了普通劳动人民的烙印。在她身上,集中的表现了几千年以来中国劳动妇女的共同特点,勤劳善良,聪明能干,大胆泼辣。没有读过书从未受过正统的伦理道德教育,却又相信男人只有读书才有出息。为了让我读书,她宁愿牺牲自己的爱情和婚姻,独力承担生活的重担,这大约也是中国妇女共同的原始信念吧。从马缨花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妇女共同的特征,包括价值观、信念和思维方式。更让我们记得的是她的原始、粗犷,她的真诚坦荡,坚韧顽强。她的生命活力就象一团火,总使人热血沸腾,慷慨激昂。当然就象本文在前面所说的“人只能是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社会环境中的人,任何人都不能摆脱现实生活的约束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人的思想总是有其固有的局限性”。这一点表现在马缨花身上,就是她的自私和冷酷。就象马克思曾指出:“主要人物是一个阶级和倾向的代表,因而也是他们时代的一定思想的代表,他们的动机不是从琐碎的个人欲望中而正是从他们所处的历史潮流中得来的”。作为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下层劳动妇女,她也象任何人一样,不可能十全十美,总会不可避免的具有自身的缺陷。 长期以来,由于“左”的错误思想的影响,我们对“典型人物”存在一些错误的理解。反映在创作中,便是为了人物的典型性格,往往不惜违背艺术的真实性:正面人物“高大全” 完美得近乎圣人,反面人物则似乎一出身就是恶魔,毫无人性。于是,千人一面、缺乏个性的人物大量存在,抽象的政治道德说教往往代替了形象的描绘,“单纯的传声筒”式的人物多于那种具有“情节的丰富性和丰富性所展示出来的性格”的人物。通过马缨花我们可以知道张贤亮的创作避免了这种错误。他的作品总是真实的描述现实生活,;客观地表现人物性格。综观张的其它作品无不表现了他的这种美学追求,韩玉梅、黄香久、乔安萍还有魏天贵、张永璘,实在都不是那种高大完美的人物,他们只是一个个普通人,有常人的喜怒哀乐和缺陷但这些缺陷并未影响他们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反而显得更加真实形象。这种创作典型人物的方法,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文学创作的的影响是极其深刻的。它对消除“左”的错误是非常有利的。从《绿化树》的创作背景来分析。《绿化树》发表于一九八四年,这一段时间正是我国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时期。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在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上犯了一系列的错误。人民公社、大炼钢铁、反右,最为严重的是“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如果以更远的眼光来看,中华民族虽然创造了伟大的文明,但历史也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伤害。闭关锁国,固步自封,使我们深受其害。历史上曾有过国富民强的中华积贫积弱,任人宰割。一百多年里,多少仁人志士为了救国图强,奔走呼号,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作为一个有强烈历史责任感和爱国精神的知识分子,张贤亮对我们的传统文化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在文学创作方面努力创新。有了这些努力,才有了马缨花这一人物的产生。 马缨花不是轰轰烈烈的英雄,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实实在在的女人,让人尊敬又使人同情。她热情开朗、落落大方的性格;真诚坦荡,豪放不羁的气质;勤劳善良、机智灵活的作风;粗犷原始、顽强坚韧的活力以及她的自私冷酷都是如此鲜明。在她的性格中,肯定性因素与否定性因素产生如此强烈的对比,性格如此复杂。这一人物形象具有高度的真实性,构成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并达到了时代、环境、人物三者的有机统一。马缨花这一最特别,最普通的的女性毫不矫饰地站在当代文学人物画廊中,闪闪发光。她必将随着中华民族的重新崛起,而被更多的人所认识,所了解。
注释 ①、 黑格尔:《美学》,商务印书馆, 1979年,第一版,第一卷,P303 ②、 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一版,第三卷 ,P5 参考文献 1、 朱光潜:《美学书简》,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第一版,P36 2、 亚里士多德 :《诗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一版,第九章 P24-25 3、 邵燕祥:《幸存者,但不是苟活 》,《文艺报》,1984年,第5期,P22 4、 张贤亮 :《满纸荒唐言》,《飞天》 1981年,第3期, P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