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李商隐诗歌的朦胧美 [摘 要] 在中国文学史中,唐诗、宋词、元曲各领风骚,成为各自时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而就唐诗而言,众人耳熟能详的诗仙、诗圣、诗鬼等诗歌大家也都是汇集一“唐”。随着唐王朝由恢宏开扩到衰颓偪仄的历史发展趋势,唐代诗歌风貌也经历了从陈子昴高倡“汉魏风骨”时所表现的开阔的胸怀、恢宏的气度、积极进取的精神走向李商隐建立的深婉精丽、富于感伤、带有象征暗示色彩的诗歌新变与发展。这一变化,使唐诗乃至唐文学呈现出更为丰富多彩的面貌。本文就主要针对晚唐时期李商隐这一特定诗人的诗歌成就来探讨其诗歌的朦胧美。 [关键词] 李商隐 诗歌 朦胧美
随着晚唐社会的衰败,士人心态由盛唐的恢宏开拓转向衰世的内向收敛,抑郁悲凉成为晚唐诗歌的情感基调,诗歌创作渐步低潮。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诗人的积极探索还是时事的水到渠成,李商隐和杜牧等诗人在前人的基础上开拓了新的诗歌内容与艺术表现形式,在晚唐诗中占有显赫的地位,而李商隐的成就更是在杜牧之上。其诗举事寓意,以情入诗,结构回环,意象迭叠,注重表现心灵世界,创造了诗歌的朦胧美。 一、“楚雨含情皆有托”。举事寓意,深文隐旨,创造了诗歌的深义美 源远流长的中国古代诗歌长于抒情,其抒情的主要特质是融情入景,寓景于情,达到天衣无缝、水乳交融的境界。忧时伤己,寄寓身世的诗篇,在李商隐的诗集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楚雨含情皆有托”(《梓州罢吟寄同舍》),虽说未必每首诗一概如此,但他的作品言近意远,寄托遥深,举事寓意,多以婉曲见长。诗人常借助于景物和环境的描绘来渲染气氛,烘托情思,委婉地咏物抒怀,寄托身世遭际的哀伤,不但写出一己愁绪的悠长和缭乱,而且与借咏的特定情景切合,创造出物象与心态浑然一体的优美而凄伤的意境,凄婉动情,隐微幽深,“涵茹到人所不能涵茹”,“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刘熙载《艺概》)。因此,创造了诗歌的深义美。如《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其二: 浪笑榴花不及春,先期零落更悉人。玉盘迸泪伤心数,锦瑟惊弦破梦频。万里重阴非旧圊,一年生意属流尘。前溪舞罢君回顾,并觉今朝粉态新。 诗人借物寓情。首联写先春零落的牡丹比开不及春的榴花更令人伤心。次联玉盘迸泪,点点伤心,写花朵含雨;锦瑟惊弦,声声破梦,写急雨败花。三联写阴云万里,殊于往日曲江旧圃之环境。花片委地,一年生意已附流尘。末联写今日零落如此,异日化为泥滓,其悲更甚于今日,并会觉得今日雨中被摧败的牡丹尚粉态新艳。这首咏物诗表面写牡丹为雨所败,而深层次上是比喻自己未及施展才能即横遭打击排摈,并暗示将来的遭遇更加不幸。 另外,李诗大量用典,并擅长对典故的内涵加以增殖改造,用典的方式也别开生面。他往往不用原典的事理,而着眼于原典所传达或所喻示的情思韵味。“庄生晓梦迷蝴蝶”,原典不过借以阐发万物原无差别的齐物我的思想而已,李商隐却抛开原典的哲理思索,由原典生发的人生如梦引入一层浓重的迷惘感伤情思。“望帝春心托杜鹃”,也由原典之悲哀意蕴而引入伤春的感怆,这些典故不是用以表达某种具体明确的意义,而是借以传递情绪感受。情绪感受所引发的联想和共鸣,可以是多种多样的。李商隐一生坎坷,对事物的矛盾和复杂性有充分的感受,结合他的体验和认识,常常把典事生发演化成与原故事相悖的势态,由正到反,正反对照,把人思想活动的角度和空间大大扩展了。如《嫦娥》: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嫦娥吃了不死之药,得成月中仙子,本是常人羡慕之事。李商隐一生有许多高远的追求,但结果是流落不遇,处于孤独寂寞的境地。他学过道,也熟悉女道士修仙的寂寞生活,大约正是基于这些感受和见闻,他设想嫦娥会因为天上孤寂而后悔偷吃了灵药。注家对诗旨猜测纷纷,说明这一典故经过反用之后,那种高远清寂之境和永恒的寂寞感,沟通了不同类型人物某种近似的心理,从而使诗可以从不同角度加以解读。还有些典故,虽不是反用,但诗人作了别有会心的生发,如:“梦泽悲风动白茅,楚王葬尽满城娇。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梦泽》)从“歌舞能多少”方面寻问减膳的效益,于是引发出“深慨宫中希宠美人的愚昧与麻木”等多种解说,以及“普天下揣摹逢世才人读此同声一哭”等联想,可见楚王爱细腰的典故通过生发,产生了多义性的效果。 二、“肠断秦楼吹管客”。幽思苦恋,不便明言,创造了诗歌的隐约美 李商隐与温庭筠齐名,号称温李。《唐书》有关二人的传记称此二人士行尘杂。所谓“尘杂”,即指行为不端,尤其是性行为的越轨。这与唐代中后期兴起的一种社会文化——艺伎与伎馆——有关。这种艺伎与伎馆以唐代京城长安最为兴盛,有平康里这样专为艺伎聚居的社区。李商隐与温庭筠都仕途不利,整天混迹于伎馆,温庭筠在扬州伎馆中鬼混,犯了夜禁,被巡夜打得鼻青眼肿,成为当时士子中的丑闻。然而二人却都有文采,温庭筠以擅长填写歌词——即后来所谓的“词”——著称当世;而李商隐则以诗著称。尽管唐代受西域文化的影响,风气大开,男女交往呈现了空前的自由,然而成天逛窑子,打秋风,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有,就是在李商隐生活的那个年代,没有父母之命媒约之言的婚姻,是不合法的,李商隐的初恋发生在道观中,他的恋爱又多发生在伎馆。因此,他以诗来抒写初恋和恋爱中的种种感情,自然不会采取“直赋本事”的“赋”体,而是选用比兴,力求写得扑朔迷离,给人一种隐约的美感,就如同白居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李商隐的《无题》大都是写他这种恋爱经历的,爱情对象不详。无题诗格,为李商隐首创。李商隐以无题标题的约有二十首,大多应当是因不便明言而命为无题。所谓无题,即是“隐晦的主题”——不可言传,只可意会,其中除“万里风波一叶舟”外,皆以男女幽思苦恋为题材。如: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青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莫愁是江南的一位美丽的女子,莫愁堂自然是美人的居室。首联两句是写深夜青楼共卧的情形。神女是用巫山神女的典故,这里可能指的就是伎女;“小姑居处本无郎”是借用南朝乐府民歌《青溪小姑曲》:“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李商隐这里说,伎女的生涯本来就是一场梦,原本不该有郎君。五、六名是人说荷花枝叶脆弱,禁不起风波,这话不可信;谁能责备月露眷恋桂花叶子呢?那是为桂叶自发的香气所招引。尾联则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相思无益,不如想开些;然而感到离别惆怅,若有所失,却也不妨做些清狂之举。又如: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迥。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前两联说,诗人踏着轻雷细雨而来,英姿飒飒,那位青楼女子连忙金炉添香,井台汲水,似乎准备烧茶宴客。下句用了两个典故,贾允的女儿窥见美貌的韩寿,欢喜异常,与之同寝;洛神宓妃热爱曹植的才华,送给他一个绣花枕头,愿结发为妻——贵公子才高貌美,美人儿早想以身相许。最后两句则是诗人与美人离别之后,渴望爱情而相思无望的灵魂的痛苦呼喊。再看这一首: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清人冯浩评说:此二篇定属艳情,因窥见后房姬妾而作(《玉溪生诗集笺注》)。这里,画楼、桂堂可能是妓院之别称。事实如此的话,此诗当这样理解,前两句回忆自己当初游玩仙窟,戴月作别,此情此景就好象昨天一样;下两句说自己不能插上翅膀飞去看她,而心灵却是和她相通的;再下句回忆当时酒宴上游戏作乐的情景,传钩,射覆,都是酒宴上游戏的名目,春酒暖,蜡灯红,玩儿的多么开心!可惜的是,“肠断秦楼吹管客”,自打做了官,走南闯北不得歇息,当初的乐趣全都失去了。 但是,李商隐又是一位生活比较严肃的诗人,他的有些《无题》诗看起来是写艳情,所表现的情感,尽管十分隐晦,却不猥亵,如贾氏对韩寿的倾慕,甄妃对曹植的向往,尽管有违礼法,却令人神往、痴情。尤其是李商隐的爱情诗艺术上比兴、象征和寄托往往融合在一起,因此诗歌内蕴和诗歌意象的暗示性大大增强,致使诗境朦胧,色调凄艳,幽眇曲折,令人怜惜无限,嗟叹不己。 三、“来是空言去绝踪”。佛道契合,诗境虚化,创造了诗歌的虚幻美 以擅于写情、深情绵邈见长的李商隐,与佛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在他丧妻之后,与佛教的缘份更深。“三年已来,丧失家道。平居忽忽不乐,始克意事佛。方愿打钟扫地,为清凉山行者”。(《樊南乙集序》)在梓州幕府期间,他于长平山慧义精舍经藏院,自出财俸,创石壁五间,金字勒《妙法莲华经》七卷。“忆奉莲花座,兼闻贝叶经”,(《奉寄安国大师兼简子蒙》)“佞佛将成缚”,(《自桂林奉使江陵途中感怀寄献尚书》)李商隐对佛教有着“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题僧壁》)的虔诚向往。一个深情绵邈的诗人,竟对佛教有着如此虔诚的向往,似乎不可思议。然而,当我们对李商隐诗歌与佛教的关系作一考察之后,就会发现,李商隐对人生痛苦的体验,在精神实质上与佛学对人生的看法是不谋而合的。正是这种“亦佛亦道”的个体情感,消融了诗人“感伤时事”的痛苦,注入了诗歌的幻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诗人的创作心态,并加大了无题诗解读的难度,使得无题诗增添了虚幻的朦胧之美。 李商隐的无题诗多以爱情为表象,诗人笔下的情爱世界,多为孤寂凄冷,像风,似雾,若梦,多手不可及,口难言表,事与物趋于泛化,虚化,常伴有怀疑与绝望。“春风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诗人将情丝抽象为可及之物,关照至情至纯之物的产生与毁灭,于凄艳中萌发了人生无常的失落感。诗人认同痛苦,传达痛苦,感受痛苦,以为欲求导致了痛苦,求不得苦,于是在凄婉低沉的环境中表现对理想境界的挚热追求和追求幻灭的怅惘之情。“如何风雪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无题》)道出了理想难成,抱志空叹的无奈,至于“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情为探看”则露出了诗人对渺茫希望的执迷,“刘郎已在蓬山外,更隔蓬山一万重”更是对于理想难成的叹婉与绝望。 “来是空言去绝踪”,空静幽远而不可及。李商隐善于营造幻境,却认幻成真,执迷不悟。“灵心善感的诗人以其特有的幻想,幻觉梦思超感创造出许多渗透了迷惘感伤情思的幻象,它们或清丽淡雅,或浓艳瑰奇,或恍惚迷离,或鲜明生动,具有多样形态和色彩,但却都是心灵化的”。但是李商隐个人对佛的理解是基于其个人的人生体验的,是不彻底的。义山的内心深处的灵性压抑着他的个人情感,使他耻于直接表露自我的心声。但诗人又忍耐不住,不得不吐的情感渲泄,因而诗人的无题诗创作,大都出于欲人知又不欲人全知的矛盾心理,其诗也只能以曲折的表现手法,语意多岐的语言,朦胧迷茫的意境,来表达他不便言明的情怀,似隐非隐,欲盖弥彰,半遮半掩,却往往能够引有发省,能上能下人入胜。渴求入仕而不可求得,企冀爱情却无能为力,李商隐只能借助佛道来摆脱这种痛苦,“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拟用佛禅,升华禅趣,显出对两情相悦的支持与关注。基于佛道,超越佛道,主观情绪在哀肠寸断,渺然无声的无题诗中虚泛开来,给人以欲罢还休,欲言又止的迷茫感和虚幻感。 四、“报章重叠字难分”。结构回环,意象迭叠,创造了诗歌的曲折美 李商隐的诗在结构上比起盛、中唐诗人来说要收敛细密。盛、中唐诗的结构常常是平行或递进式的,一层一个视境,一层一个意蕴,境界开阔舒展,如高山远眺,而李商隐的诗,全诗往往吟咏的是一种情绪,而在不同角度上叠加复重。“报章重叠字难分”(《促漏》),犹如人在深谷徘徊,缠绵无休,表现出一种迂回曲折、曲径通幽的朦胧美。如《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一二句点出别离之苦,以东风无力百花凋零烘托愁绪,三四句写相思不断,又以春蚕丝尽蜡炬泪干写心情的灰暗失望和纠缠固结,五六句再写相思之苦,以镜中白发、夜月寒光来映衬两地别愁的萧瑟,七八句再借青鸟传书的典故,寄托自己的希望,却又以蓬山暗喻人神阻隔,终于只能通音信而不能见面,增添了一层愁苦,全诗回环起伏,紧紧围绕着别愁离恨来制造浓郁的伤感气氛。而《促漏》一诗: 促漏遥钟动静闻,报章重叠字难分。舞鸾镜匣收残黛,睡鸭香炉换夕薰。归去定知还向月,梦来何处更为云。南塘渐暖蒲堪结,两两鸳鸯护水纹。 全诗从静夜钟漏声写起,在朦胧中将读者牵入一个幽渺隐密而宁静的世界,这里闪烁着秾艳而凄凉的色泽和气息,给人以虚幻和神秘的感觉。而后点出一场幽会已经过去,归去之人却仍在月下徘徊难眠,来日悠悠,更不知这样的云雨幻梦在何处重现。最后画面转为明亮,写南塘中蒲草结,鸳鸯游,水波荡漾,更令人触目伤心。一层又一层地渲染,首尾回应,烘托出寂寞和孤单之情。这种利用视角变化而形成的回环往复的结构,在七绝《夜雨寄北》中也同样使用得非常巧妙: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四句诗先在实境中想象虚境,又把眼前实境变成虚境中的虚境,像电影蒙太奇一样重叠,表现了诗人对妻子深长的感情。 另外,李商隐也有别于一般诗人,他不是把情感内容的强调、深度、广度、状态等等,以可喻、可测、可比的方式,尽可能清晰地揭示出来,而是为了表现复杂矛盾甚至怅惘莫名的情绪,善于把心灵中的朦胧图象,化为恍惚迷离的诗的意象。这些意象分明有某种象征意义,而究竟要象征什么,又难以猜测,由它们结构成诗,略去其中的逻辑关系的明确表述,遂形成如雾里看花的朦胧诗境,辞意飘渺难寻。如《无题》: 紫府仙人号宝灯,云浆未饮结成冰。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 此诗意象迭叠,句子之间情绪性跳跃很大,作叙事看,真是匪夷所思,但处在迷茫失落之中,人的内心有可能出现类似的意乱情迷的心象与幻觉。作为心象,把前后变化联系起来看,云浆未饮,旋即成冰,是追求未遂的幻化之象。“如何”二句是与所追求的对象渺远难即之感,中间的跳跃变化,透露对方变幻莫测,难以追攀。这一切,不仅能够意会,而且可以是多种诱因(如爱情、交友、仕宦)导致的心事迷茫的感受。由于诗的产生,本身有多重诱因,加以读者面对意象的跳跃变化,又有各自的感受和艺术联想,因而会呈现出多义而曲折的解读。 五、“锦瑟无端五十弦”。脱离本事,表现心灵,创造了诗歌的朦胧美 李商隐的诗歌注重把心灵世界作为表现对象,许多诗歌虽有一时一事的触动,但所写已经脱离了本事,而着力于写心境和表现感觉或情感,其内涵远远超出了具体情事。正是这些亲切可感而又虚无飘渺的情思灵动,将一些独特的意象统一在一起,才创造了李商隐诗的朦胧美。如《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诗开头即点出“无端五十弦”,可见意绪纷纭。钱钟书先生解释说:这锦瑟其实是个比喻,比喻自己的诗歌。按这个意思来读,三四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说的是作诗的方法。庄周梦到蝴蝶,醒来时蝶又变成庄周,因此庄周不知道是蝶变庄周还是庄周变蝶。做诗也如庄周迷蝶,就是心之所思,情之所感。颈联“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用形象来显示诗的风格或境界,戴叔伦有“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之语,说的正是诗的境界的凄迷,这也是理解此句的最好的注解了。四句中四个典故传达了迷惘、悲哀、伤感、虚幻的情绪体验,并与开头两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中的“无端”,末尾两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中的“惘然”交相映衬,构筑起全诗朦胧、伤感地追忆华年的情绪氛围。 对《锦瑟》一诗,历来注家说法不一。就其所表现的多层次的朦胧境界与浓重的怅惘、迷茫、感伤的情思看,决不是一时一事就能使作者陷入那样一种心境之中。以某种具体事件解之,不免挂一漏万,顾此失彼。读者尽管难以明了《锦瑟》诗的思想内容,但那可供神游的诗境,却很容易在脑子里浮现。所以《锦瑟》虽号称难懂,却又家喻户晓,广为传诵。 《锦瑟》如此,无题诗也有类似现象。诗人表现的是萦绕于心间的一种莫名的愁绪,其来龙去脉自己都未必完全明白,诗也就加不上合适的题目而以“无题”名之。其中多数篇章只能看作是以爱情体验为中心的整个心境的体现。如《无题四首》其一: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全篇写男主人公“梦为远别”醒来后思念对方的心境。但那种殷切期待中只迎来“空言”和“绝踪”的失望,那种已隔蓬山,更复远离的间阻之感,李商隐在事业追求过程中和与朋友交往过程中,不都曾一次又一次地反复体验过吗?因此诗中所表现的那种交织着希望与失望的凄迷心境,也就并非单纯由爱情失意所引起。 另如《乐游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诗由登古原遥望夕阳触发,引起的是整个心灵的投注,百感茫茫,一时交集。诗中的情感,只有这“意不适”三字可以概括,而不适之因由及其内涵,则几乎汇聚其毕生经历的感受和体验。《重过圣女祠》中的名句:“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写圣女“沦谪得归迟”的凄凉孤寂处境,境界幽缈朦胧,被认为“有不尽之意”(吕本中《紫薇诗话》)。荒山废祠,细雨如梦似幻,灵风似有而无的境界亲切可感,而那种似灵非灵,既带有朦胧希望,又显得虚无缥缈的情思意蕴,又引人遐想,似乎还暗示着什么,朦胧难以确认。 综上所述,以上是我对李商隐诗歌朦胧美的理解。我想,对李商隐在诗歌创作上的开拓和创新进行研究并加以借鉴,从诗歌发展角度看,必将促进近体诗和现代诗在语言技巧上更加精细绵密,在情感表达方式上更加纡徐含蓄,在结构布局上更加敛约回环,在意境的创造上更加深邃朦胧。 参考文献 1、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卷第四编第十一章第二节《李商隐朦胧多义与心灵世界的开拓》,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2、江樵:《论李商隐无题诗的感伤情调与佛道意趣》 剑花社网站江樵夜话专栏 3、吴言生:《论李商隐诗歌的佛学意趣》,文学遗产,1999年第3期 4、远江:《唐代的妓院文化与李商隐的冶游诗》 多来咪中文网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