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人物曾树生心理解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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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漫漫寒夜中的心理历程，是一条痛苦彷徨的歧路。
认真阅读，曾树生在漫漫"寒夜"里的心理历程，可以理出一条清晰的轨迹，围绕着她的三次离家出走，写出她"走与留"的矛盾，看出她内心压抑、挣扎、痛苦、彷徨与不安。
作者从感情深处，对曾树生"去与留"的内心冲突加以描写，使我们清楚看到一个动摇彷徨的女性，听到她内心深处的哀吟。
《寒夜》中的曾树生，出场就处在矛盾中，青春焕发的外表下却是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她，34岁的大川银行职员，烫着高高的头发，丰满的身躯穿着时髦的藏青呢大衣，有说有笑地陪着比她年轻两岁的银行会计室主任，走进漂亮的咖啡店。可谁会想到，这位时髦的女性正处在家庭危机和情感折磨之中呢。她在外边充当"花瓶"受了欺侮，心中的郁闷想和丈夫倾吐，可丈夫已成为只会唉声叹气、沉默寡言的老好人，整天给人一副可怜相。而婆婆更是看不起她，总是跟她吵闹，给她更大的凌辱，儿子跟他也没啥亲情，生活中没有温暖，她的世界是多么灰暗而又令人窒息的世界啊！正如她自己所说："我在处面，常常想到家里。可是回到家里，我总觉得冷，觉得寂寞，觉得心理空虚。”面临现实，她选取的是与文宣完完全不同的人生态度。文宣是信奉委曲求全的人生哲学，无论什么横逆力量压来，他都逆来顺受，忍耐下来，而她则不，她要救出个人，为自己的幸福和自由而奋斗、挣扎。在一次吵架后，她选择了出走，丈夫请她回家，她也赌气地说不想回家。但无意中在大街上遇到酒醉沿街呕吐的丈夫，便毫不犹豫地扶他回家。丈夫求她留下，一腔柔情使她无法离开，巴金这样描写这个可怜的女子的内心痛苦和无奈心情：“她不答话，她在思索。她在他旁边站了好一阵子，泪珠从两只眼角慢慢滚了下来。”“走与留”的难题常搅得她心情很不平静，甚至喜怒无常，近乎失常。有个晚上她赴宴归来，兴致很好，建议夫妻玩“桥牌”，可是刚刚玩了两盘她就厌倦了，还埋怨丈夫“真能忍耐”，并烦燥地说：“只怪我当初瞎了眼睛”，可是“话刚出口，她的心就软了。”她明白，这些话的每个字都会像针似的刺痛丈夫的心。于是她走到丈夫身边，温柔地说：“原谅我，我的心乱得很”。这个“乱”字极好概括了树生的痛苦、彷徨的心。
曾树生的第二次离家，很有戏剧性。像一阵雷雨，来得猛烈，但也去得干脆。那天她与婆婆争吵后，怒气冲冲地约汪文宣到咖啡厅，一见面就提出“我要跟你离婚！”可是一听丈夫说明自己抱病上班，只是为了支取薪金给她买生日礼物时，“怜悯被感激的柔爱代替了”，马上柔声地安慰气急败坏的丈夫说：“我本来就没有离开你的意思”。这个戏剧性的变化，表明在“走与留”的矛盾中，曾树生的思想情绪还处在激烈动荡之中，一直摇摆不定。
曾树生最痛苦的心灵炼狱在于去不去兰州。这一关键性的去或留，最能展现内心痛苦与彷徨。升调兰州，她本不想去，她舍不得生病在家的丈夫。可是贫困的家境需要她去，丈夫已被解职，家庭用度全得靠她，丈夫治病养病得靠她。她不去就得辞职，而去了还可以升一级职务，能拿更多的薪水。况且她与陈主任分拆不开的经济关系也拉她去。文宣为她着想也劝她去。尽管如此，如果没有汪母的尖刻辱骂、逼迫推动，她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她曾明确告诉文宣：“我也并不想去，要不是你妈，要不是大家的生活……我心里也很苦啊……”，可见，她去兰州，除了经济上的考虑，汪母的不容是一个决定因素。她时时挣扎，想摆脱这些心理阴影，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可是，一次次的努力都失败了。终于，她只能怀着不知“是祸是福”的渺茫心情远走兰州。在离别前的对文宣的吻别归来后的悔恨，更能看出其内心的痛苦。她去兰州那天早晨，痴立于尚在睡眠中的文宣的床前，柔声告别：“宣，我们再见了，希望你不要梦着我离开你啊！”。她心里不好过，用力咬着嘴唇，掉转身子离开了床，可马上回头去看他。稍后，文宣醒来赶到楼梯口来送行。她忽然一阵心酸，轻轻扑到身上去，文宣连忙后退，说自己有肺病会传染，而她“并不离开他，反而伸出两只手将他抱住，又将她的红唇紧紧地压在他的干枯的嘴上，热烈地吻了一下，”并眼泪满脸地说：“我真愿意传染到你那个病，那么我就不会离开你了。”这是多么催人泪下的离别场面。因两个月没收到文宣的信，就怀着焦急的心情重返重庆。然而，家破人亡，特别是了解到了文宣病后病重惨死的情状。痛苦万分，悔恨的感情绞着她的心，她不无怨恨地说：“我要你保重！为什么病到那样还不让我知道呢？”她怀着更加沉痛的心情，离开那熟悉的房子和家具，在阴冷街头徘徊踌躇。明天，她是走遍天涯海角去找汪母和小宣，还是回兰州去答应另一个男人的要求呢？曾树生再一次面临人生痛苦的选择。“夜的确太冷了，她需要温暖”。这两个沉甸甸的句子，表明了作家对这位在心灵炼狱中几经艰苦挣扎还在痛苦彷徨的新女性深切的同情。
至于她跟大川银行陈主任的关系，也加深了她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她跟陈主任逛大街，一起吃喝玩乐，传递书信，他追她，纠缠她，甚至发生过搂她、吻她的轻薄行为。这虽是在她毫无准备时发生的。也反映了她矛盾心理。陈主任企图利用金钱、升职的利诱来达到完全占有她的目的，但曾树生表现出态度很微妙：既要应付，又不敢得罪；显得不卑不亢，始终保持对丈夫的忠贞；既对他的社会地位、健壮体魄有所羡慕，又不放浪形骸，甘心当情妇。西迁兰州后，她还时刻牵挂着重庆的丈夫，写信、寄钱。陈主任向她求婚，但她还是没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文宣死后，曾树生会不会甘当主任夫人？根据她性格发展逻辑，有这个可能，却又未必。在她给文宣的长信中有所预示：“你要了解我的处境，一个女人也不免有软弱的时候”。我也许永远不会结婚。离开你，去跟别人结婚，又有什么意思呢？”矛盾，彷徨之心，流露笔端。
总之，小说通过层层推进的心理描述，使读者能够探究到曾树生生命最深处的血脉律动，她是个不甘寂寞和冷落的女子，她的生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她带着追求个性的自由和幸福，来面对冷酷的人间，但得到只能是痛苦、挣扎、彷徨，结局只能是悲剧。

参考文献
1、陆文彩：《中国现代文学女性形象初探》，辽宁大学出版社，1987年11月，第一版
2、宋日家：《巴金小说人物论》，山东文艺出版社，1992年11月，第一版
3、张沂南：《论女性自我生命选择--也谈《寒夜》，《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8年，第二期
4、钟德慧：《光彩夺目的瑰宝--简评《寒夜》，《抗战文艺研究》，1985年，第三期
5、刘慧英：《巴金：从炼狱走来》，中国工人出版社，2002年1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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