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老头》中鲍赛昂夫人的形象看巴尔扎克世界观的矛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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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让他们成为资产阶级金钱的手下败将。显赫一时的名门望族居然还不及资产阶级的二十万法郎利息，巴尔扎克对的昂夫人为代表的贵族们的嘲讽是多么尖刻啊!
导火索一经点燃，鲍赛昂夫人在上流社会中的地位便立即在爆炸声中全面崩溃。于是，作家拉开了鲍赛昂夫人贵族舞台的最后一幕——告别上流社会。尽管这个告别舞会如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花团锦簇，达官显贵，盛装艳服，堆满笑脸，却掩盖不住这个“天潢贵胄”的痛苦。在她心目中，这个灿烂的宫殿已是一片荒凉，她本人则如同被遗弃在荒野上的可怜虫。不管她在众人面前如何“安闲静穆”，如何装出“没有被痛苦压倒”的假象，力图“保持着她的本来面目”，作家还是让她在卧室里流出了痛苦的眼泪，还是让她打点行装，退出上流社会，到乡下隐居去了。而纽沁根夫人，这个前不久还被鲍赛昂夫人嘲笑的资产阶级妇女，却在告别舞会上崭霹头角，如愿以偿地打进了门第森严的上流社会。在这个富有戏剧性的舞会上，纽沁根夫人成功的欣喜与鲍赛昂夫人告别的痛苦恰成鲜明的对照，后者失势，前者得势；后者退出去，前者打进来——仿佛在办理移交手续。在这个盛衰去留对立巧合的情节，
显然出与巴尔扎克的有意安排。在作家笔下，鲍赛昂夫人又一次败倒在资产阶级面前，迫不得已地离开了上流社会：是的，无论鲍赛昂夫人的地位如何高贵，都逃不脱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她被赶下历史舞台是不可避免的。作家正是通过盛大而凄凉的告别舞会，象征性地写出了鲍赛昂夫人所代表的贵族阶级的厄运，揭示出资产阶级战胜贵族阶级的历史必然性。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的鲍昂夫人——这个以名门贵胄和贵族风度为荣而对纽沁根夫人之类资产阶级人物不屑一顾的大贵族赛却言不由衷地对拉斯蒂涅宜扬起资产阶级极端利己主义的处世哲学：“你越没有心肝，越高升得快。你得不留情地打击人家，叫人家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当作驿马，把它们骑得精疲力尽，到了站上丢下来，这样你就能达到欲望高峰。”她一边盛气凌人地嘲笑“纽沁根太太只消能进我的客厅，便是把圣拉查街到蒙勒街一路上的灰土舐个干净也是愿意的”，一边却极力劝诫拉斯蒂涅追求这个“有钱”的女人。巴尔扎克赋于鲍赛昂夫人高贵的贵族风度，又让她宣扬资产阶级的生活原则，称颂资产阶级太太，并不意味着这个贵族夫人转而皈依资产阶级。鲍赛昂夫人是个顽固的贵族妇女，她没有象阿瞿达和拉斯蒂涅那样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及时投进资产阶级怀抱。正因为如此，她才被资产阶级的金钱武器打得节节败退。不过，她也知道仅靠贵族的老一套已经无法立足于社会。在此她要指导拉斯蒂涅混进上流社会，不教之以资产阶级那一套是办不到的。总之，她既不肯与资产阶级同流，却又教人以资产阶级混世之道，既蔑视资产阶级女子，又教导他人悉心学习，既贬乏，又赞扬——这一切矛盾，正是个绝妙的自我讽刺，也正是巴尔扎克对鲍赛昂夫人的尖刻讽刺，是对行将灭亡的贵族阶级的尖刻讽刺。
第三部分
鲍赛昂夫人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作家尖刻嘲讽和深切同情的混合体，充分体现了作家世界观的矛盾。《高老头》写于一八三四年，当时法国巳处于七月王朝统治时期，也是巴尔扎克文学创作由浪漫主义转人现实主义的第二时期。一八三O年七月发生的人民革命，推翻了波旁复辟王朝，推毁封建反动势力在法国重建封建专制统治的企图，巩固了资产阶级对封建贵族反动势力的胜利。对此，巴尔扎克首先是毫不惋惜地迎接了波旁王朝的崩溃，而且在它的崩溃中看到了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巴尔扎克评传》中译本123页)他断言，在七月事件之后贵族“已算不了什么”，“失去了普遍的尊重”，而由此之前的波旁王朝复辟时期，巴尔扎克就倾向于反封建贵族。他在随笔《正直人的法典》中，对贵族进行了猛烈的抨击，称复辟王朝是“垂危的老太婆”。“但是巴尔扎克的世界观毕竟是在风云变幻的阶级斗争，尤其是在波旁王朝反革命政体之下形成的。他带着对波旁王朝的积怨而寄希望于七月王朝，可是七月革命胜利后，“在路易·菲力普时代掌握统治权的不是法国资产阶级，而只是这个资产阶级中的一个集团：银行家、交易所大王和铁路大王、煤铁矿和森林所有者以及与他们相勾结的那部分大土地所有者。即所谓金融贵族。”(《法国史纲》458页马克思语)这使巴尔扎克感到绝望。一八三一年里昂工人起义，又使得他的畏惧有增无减。出于对社会前途的焦虑和压抑这两支敌对的社会力量的企图，他不得不于一八三一年参加了保王党，希望这个党能够成为第三种力量，即王权力量。由于主张王权，巴尔扎克自然地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贵族和贵族社会，因而在七地命之后仍然荒廖地宣称：贵族是“永远存在的”“永不消亡的”。甚至发展到对路易十六也寄予同情，在作品中让杀死路易十六的刽子手忏悔于心，去亲手处决了革命领袖罗伯斯庇尔(《恐怖时代的一件轶事》)，表现出作家对贵族及贵族王朝的同情这种政治思想上的矛盾，反映了巴尔扎克世界观的矛盾，并且也反映在他的创作之中：一方面是对贵族阶级和贵族社会的无限同情和留恋，为他们的厄运吟唱哀怨的换歌；另一方面双给予尖刻的嘲笑和辛辣的讽刺，让他心爱的贵族走向衰败灭亡的道路。
这种矛盾在《高老头》的鲍赛昂夫人形象中表现得十分鲜明。鲍赛昂夫人的形象，正是在资产阶级暴发户的逼攻下走向灭亡的贵族典型。她的厄运，反映了贵族阶级急剧衰败和必然让位于资产历史命运，体现了巴尔扎克对现实关系的深刻理解，显示出巴尔扎克对待现实的唯物主义态度。在这一方面，巴尔扎克对鲍赛昂夫人是无情的。但当他过多地同情，赞赏并给鲍赛昂夫人戴上五彩的光环的时候，巴尔扎克的落后思想就暴露无遗了。对鲍赛昂夫人的无情和同情，嘲讽和赞赏，充分反映出巴尔扎克世界观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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