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庄》与《红楼梦》爱情悲剧比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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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楼梦》中,宝黛爱情悲剧是全剧的主要情节线索,贾宝玉所追求的是“木石前盟”,而封建家长为他们安排的却是“金玉良缘”。《红楼梦》第五回中金陵十二钗的“终身误”点出了宝玉爱情纠葛的过程。
《终身误》: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是意难平”。
在这里作者以对比的手法描写了贾宝玉对“金玉良缘”、“木石前盟”不同的思想情感,又在作品中大量地铺写了宝黛爱情的共同思想基础。
贾宝玉是贾政仅有的嫡子,是贾氏家族当然的继承人。但贾宝玉却厌恶“仕途经济”,骂猎取功名的人为“禄蠹”,甚至把“文死谏、武死战”和“君子杀身成仁”等封建道德说成是“胡闹”。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中,他则认为“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情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渣滓浊沫”。在贾府的环境中,宝玉的大逆不道很难得到同情和支持,只有黛玉和他志同道合、观点一致。当宝玉面对宝钗、湘云的留心“庶务”和“仕途经济”的劝导时,他直言不讳地说:“林姑娘说过这些混账话吗?要是她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就和她生分了。”黛玉听到这番话后,“……不觉的又惊又喜。所喜者,自己的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已。”
作者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写了贾宝玉、林黛玉那种心心相印、而又无休止地猜疑、争吵、哀怨的爱情纠葛,因为在那正统的封建家族的堡垒中,他们不可能自由地、直抒胸臆地表达他们的爱恋。特别是林黛玉寄人篱下的处境使她更感到世态炎凉,势单力薄。紫娟曾劝黛玉要早拿主意,她说,岂不闻俗语说的“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黛玉听了,内心伤感,直哭了一夜。可以说,黛玉对宝玉是倾注了全身心去爱,她的爱温柔而又深沉,曲折而又痛苦。柔弱的身体,不能自主的环境,“金玉之论”的说法,封建礼教的压力,始终在挤她、压她,最后她还是在贾府统治者设计的“掉包计”中泪尽而逝,而贾宝玉则离家出走。正如《金陵十二钗》中的《枉凝眉》所叹:“一个是良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是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是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得秋流到冬又春流到夏!”
这首词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宝黛追求美好爱情而不能实现的痛苦凄婉的心情。
宝黛爱情和封建家庭的矛盾绝不是爱情婚姻本身,而是同整个封建社会思想和道德观念的对抗。对此,贾府统治者毫不含糊,不做丝毫的让步。王夫人是溺爱宝玉的,但一触及宝黛爱情便不留情;贾母也疼黛玉,但绝不同意他们结合,当她从袭人嘴里知道黛玉的心思便说,“咱们这种人家别的自然是没有的,这心病也是断断有不得。……若是有了这种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没心肠了。”由此可见,在那样的家族,在那个时代,要追求真正自由的爱情是不可能的。因此宝黛的爱情也是社会的悲剧,时代的悲剧。
两部作品最大相似在于给人内心地震撼，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里描写的爱情其实是宝黛的爱情重现。希思克励夫和凯瑟琳的情感与宝黛本质上是一类。那是超脱了人世间一切羁绊的，不可能被摧毁的，也不能再改变的情愫。好象这样的情感只能发生在青梅竹马之时，是种灵魂上完全的认同和倚靠，是相濡以沫的境界。
两位作家虽然一东一西,又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但他们都超越了前人,突破了以往文学史上所描写的一见钟情、郎才女貌的婚姻模式。他们所表现的男女爱情,不仅表达了要求婚姻自由,反对父母包办的理想愿望,而且具有更广泛的共同叛逆的思想基础。同时,两位作家都以自己的如椽大笔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现实,揭示了人的民主意识的觉醒,抨击了扼杀人性、制造悲剧的不平等的社会。相比较而言,这两部作品所演绎的爱情故事,在不同程度上也体现了中西方文化的特征和差异。宝黛爱情是在豪华、富贵的大家族的背景下,洋溢着“昵昵儿女情,恩怨相尔汝”的甜蜜气氛,他们有诉不完的恩爱,赔不尽的小人。笑和泪是他们爱情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无论笑还是泪,都是深挚缠绵的爱情所致,他们的爱情是一种中国式的爱,是细腻而含蓄的,它由于双方的真挚而纯情,散发着芳香,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而在峥嵘的盘尼斯吞岩的呼啸山庄里,那神秘、阴郁但又充满原始人性,令人心悸但又令人神往的氛围中的希思克励夫和凯瑟琳的爱情则是西方式的爱,充满了迷狂和激情的浪漫色彩。希思克励夫和凯瑟琳虽然地位不同,一主一仆,但一切都无法阻挡他们在心灵平等的基础上产生的爱情,他们毫不掩饰那喷薄欲出的真情,敢于大胆地倾泻涌动在心中的爱情的波涛。这是一种互为你我、互为灵魂的爱情,是一种强烈地追求自由、追求幸福的个性解放的宣言,是文艺复兴以来,要求摆脱宗教枷锁、封建婚姻观念的文学典型人物之后的又一对鲜亮的人物形象。
这两对处于不同时代,生活在不同国度的情侣,不管是含蓄而温情脉脉的,抑或是直露而激情永荡的,都以他们的真情感动着读者,都具有以他们悲剧性的结局表现不被压服的反封建的叛逆精神,都以人性的魅力而永留人间。

参考文献：
[1] 王蒙:《红楼梦》，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年，增补版，第1、14、82页；
[2] 爱米莉·勃朗特（英）：《呼啸山庄》，海外文艺出版社，2000年，第六版，第25、70页；
[3] 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国文艺出版社，第4卷，第7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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